第十二章 破局
神思清明,如醍醐灌頂。再看棋局,只覺得剛剛看去一片雜亂的對弈變得涇渭分明。破局之法,他知道了!即想即做,冷平生足尖一點,就從窗口躍了出去。
白子落,鳳凰生。剛剛還趾高氣昂的黑龍竟被白鳳尖利的喙啄入了喉間。
聽到動靜的杜衛然回身看去,一瞬間瞪大了眼睛。定定盯了半晌,他竟於大笑間落下淚來,「有生之年得見龍鳳局破,杜某死而無憾也!」
他的話給了閣內眾人棋局已破的消息,一瞬間其餘人的驚呼咒罵聲不絕於耳,冷平生卻神色不動,理了理袖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棋局已破,不知若水閣主可會賞臉?」
輕笑聲傳來,似輕紗似春風溫柔地將人心神包裹,「這是自然。」
一旁等候多時的紅袖拉過一條垂在半空中的紅綢,遞給了他,「公子爺,請吧!」
淡然一笑,冷平生卻沒有接過紅綢,摺扇在手中輕拍了幾下,足下一點,他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再看,人已經在了二樓。
「公子好風采,請進屋中。」
斟茶、淺啜,動作間竟是行雲流水般的自然。無俊秀外表,卻是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真真是無愧於這句好風采。
阮若水一雙桃花眼閃了閃,不動聲色地開始找他臉上易容的痕迹。
冷平生留意到她打量的神色和眼底的黯然,放下茶盞,似是不經意間摸了摸鬢角,「若水姑娘可是對在下的皮相感到失望?」
「公子說笑了,外在終是虛幻,何必過於在意。妾只是剛剛觀公子風姿,一時覺得有些熟悉罷了。」
借著偏頭的動作,冷平生掩飾住眼中激動的情緒,口中帶著幾分好奇的追問,「哦,不知是何人,竟能得姑娘如此惦記?」
想到白日里古珩瑾說的雲皇幼時有被拐走失的經歷,阮若水站起身,桃紅的裙擺劃出了一條圓潤的弧線。她斟酌地開口,「不瞞公子,妾幼時的記憶因一場風寒變得有些模糊,只是隱約記得很小的時候被人拐走過,后又得好心人相救。」
巨大的喜悅似煙火點亮夜空般填滿了冷平生的胸腔,聽聞她的話,面前人的身影與幼時遇到的小女孩竟慢慢重合了,連她的遲疑也被他歸結為了記憶模糊的結果。急於求證的冷平生站起身子,有些孟浪地抓住她的右手,果然有一條淺到幾乎看不到的疤痕橫卧在手腕處。
「晚晚」,本來薄怒的阮若水聽到他的呢喃,竟忘了抽回手。
就在這失神的片刻間,冷平生指腹已在疤痕上摩挲了幾下,而後彎下身,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憐惜、溫柔、心疼,三種情緒交雜在一起,顯得十分複雜。
阮若水卻是無心卻分辨,抽回手,略顯驚慌地轉過身,看了屋子右側一眼。
暗室中的古珩瑾見狀眉頭一皺,「若水!」
一聲冰冷的聲音在腦中響起,明顯的呵斥意味讓阮若水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雲皇面前失態了。運氣屏住呼吸,將臉逼出幾分薄紅,阮若水這才佯裝惱怒地回身,「公子好生孟浪,看來我們玲瓏閣是容不下公子這尊大佛了!出門左拐的倚翠樓更適合公子!請吧!」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青衣僕人悄無聲息地從門外走了進來。腳步輕微,落地無聲,冷平生只消用眼神一掃就知道到兩人武藝不凡,明白自己剛剛莫名的舉動確是惹惱了對面的女子,不禁苦笑,「若水……」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
青衣僕人聽聞她的話,立刻走到了冷平生身邊,「公子,我們閣主發話了,您請吧!」
似是沒有聽到,冷平生對二人並不理睬,一雙鳳目只是定定地看著阮若水,臉上一絲表情也無,「久聞玲瓏閣主最喜品行高潔的蘭花,在下不才,剛巧有一株珍品,不知閣主可有興趣?」
「聽他到底要做什麼。」
阮若水聽到古珩瑾的再度傳音,心中一定,臉上露出了一個似驚似喜的笑容,「不知是何品種?」
「玉白寒蘭。」
本是佯裝好奇的阮若水卻是真的驚訝了起來,原因無他,此種蘭花在月國幾乎絕跡,因此也變得珍貴無比。
玉白寒蘭,形體纖長,花似白玉,喜寒涼,生於雪上之巔,卻綻於盛夏之際,除自然生長外,人力種植成功的例子幾乎沒有。但其偏具奇效,和天山雪蓮、鸞鳳草並稱為三大奇花。
然不同的是,前兩者是生死人、肉白骨的良藥,後者卻是三步致命的奇毒。
「公子可曾帶……」似是想到了什麼,她又否定掉了自己的想法,「不,這麼珍貴的花怎麼能隨意挪動呢?」
冷平生看著她的樣子,淡然一笑,「若水姑娘如有興趣,可過在下府上一敘,賞此奇花。」
「府上是?」
「城南悅府街,冷家。」
果然是雲皇,驕傲得連姓氏也不肯遮掩一二。阮若水心中如此想著,面上卻是巋然不動,淺笑應好,「改日定然讓人遞上拜帖。」
「在下掃榻相迎。」
確認冷平生已經出了玲瓏閣登上馬車,阮若水這才來到書桌旁,輕輕轉了轉桌上的一方鎮紙,右側的牆壁突然出現一扇門,悄無聲息地緩緩打開。門后的密室中卻只余顧月樓一人,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然不在。
「爺呢?」
「主子去跟蹤雲皇了。」
點了點頭,阮若水一時間不再言語,倒是月樓頗有幾分不自在,「主子已確認雲皇的身份無疑,臨走前他讓我轉告你,三日後的千機節遞上拜帖。」
顧月樓轉告完,也不久留,立刻動身去往蘇府。不同於南洲街的歡歌笑語,蘇府已經歸於夜的沉寂。
避過守衛,顧月樓依據地圖,徑直來到了書房外的竹林中。一、二、三……第五塊磚石,用手敲了敲,果然是空心的!放輕手腳,輕輕打開,一張疊好的紙靜靜地躺在那裡。
借著月光,顧月樓小心地展開了紙張。
「容樂一切如常。」
六個字,卻是龍飛鳳舞,顯示出了執筆之人的複雜心境。月樓無心分辨,將紙折好,放回原處,確認沒有疏漏之後,這才離去。
夜月如常,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