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東京夜行
見雲起的車駕離去,眾兵士正欲緊跟其上。趙德方叫道:「不必了!如此深夜,這麼大陣仗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元朔、玉琪,你們去吧!」
盧元朔與北堂玉琪得令后,當即一同騎上快馬,向著雲起離去的方向而行。
夜已深,城門緊閉,馬車只是在城內信步而行,雲起在車內也是思忖該當往何處而去,同在馬車之中的黃衫女子蜷縮一團,一言不發。
雲起右臂肩頭之處創傷愈發疼痛,肩頭之處有如撕裂一般,衣服之上已然被鮮血溢出一片,在一旁的黃衫女子見此不由得一聲驚呼。
雲起面上一陣煞白,輕聲言道:「你有什麼好去處么?」
黃衫女子看著雲起,知道她傷勢不輕,卻一臉茫然:「東京城裡我哪也沒去過……」
雲起搖頭一嘆道:「倒真是金屋藏嬌啊!沒什麼去處,難道就在這城裡閑逛嗎?罷了,待會兒尋個路口,把你放下來,我自個兒逃命吧!他們跟在後面一定能找到你,把你安全帶回去的!」
黃衫女子見得雲起手臂之上溢出的血跡,嚇得面色煞白,輕聲說道:「你這傷勢……」
雲起微微一笑:「我無妨,一點小傷罷了!」正說著,眉頭一陣緊縮,手臂痛處愈發強烈。
黃衫女子哪曾見過這番情景,驚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口中支吾著,躊躇著。
雲起知道這番情景驚嚇到她,她方才劫持這個黃衫女子也是情非得已,並不是想要傷及於她,強忍著疼痛,口中笑言:「待會到了前面,我就把你放下來,岐王的人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回的!」
黃衫女子面露躊躇之色,輕聲道:「女俠,我……」她看雲起傷勢如此,卻有些憐憫之心,一時間倒也不想再回金樓之中。
起面露奇異之色,不解的問道:「難道你不想回去?岐王待你不好?」
黃衫女子微微點頭,聲音有些怯怯的:「不是,他待我很好……我……我……那裡雖好,可卻如牢籠……而且,我與岐王終究不可能有結果……又何苦讓他左右為難……」
這等情緣於雲起而言更為不解,心中好奇,問道:「我看岐王對你不像是虛情假意啊!他若是喜歡你,娶了你便是!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一個王侯,我不信還不能三妻四妾了?」
黃衫女子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這等事女俠卻有所不知了!他若真能隨心所欲,多少事也就成了!他是王侯不假,可他沒有乾綱獨斷的氣魄,總是顧慮太多……我又何必因我的事,讓他為難呢?」
雲起看黃衫女子這般愁苦,不由得笑道:「看你年歲不大,卻有不少惆悵呢!還有,不要叫我女俠!我這麼挾持你,也擔不起這個俠名!你就叫我雲起吧!你叫什麼名字?」
黃衫女子見雲起並不似在金樓里那些人所說的奸惡之輩,相反甚是好說話,頓時心生好感,頗有想結交之意,連忙說道:「我姓李,名玉兒!姐姐儘管喚我玉兒便好!」
「李玉兒……玉兒……」雲起念著李玉兒的名字,一展笑顏,「有次戲台上伶人演的什麼妃子,也叫玉兒!還沒有你俊俏呢!」
雲起這般說笑,使得李玉兒掩面噗嗤一笑道:「雲起姐姐說笑了,姐姐所說的應是南朝東昏侯的潘淑妃,小字玉兒,以美色得寵,終於誤國!前朝甫里先生有詩所云:『梁殿得非蕭帝瑞,齊宮應是玉兒媒』。我怎能與她相提並論……」
李玉兒引經據典侃侃而談,雲起聽的是似懂非懂,隨口說道:「我看你這相貌才學,將來說不定也可以入宮成為寵妃!」
「我……」雲起之言說的李玉兒面色微紅,她不由得回頭看了看車窗外金樓的方向,面露悵然之色。
李玉兒言道:「姐姐何必拿我打趣!我身份低賤,又哪裡配入宮……更何況,我方才逃出一個牢籠,也不會再去另一個牢籠……」
雲起聊得興起,一時忘記肩膀之上的傷口,一個抬手動到了傷口之處,痛的哎喲一聲,口中卻繼續道:「這可不好說,岐王把你關在金樓不想娶你,你才覺得那裡是個牢籠!若是哪天皇上看到你的模樣,一定會娶了你!你便不再把皇宮當成牢籠了!」
李玉兒擔心雲起傷勢,卻見她如此,卻也搖頭笑了笑,說道:「我娘生下我便死了,我六歲的時候,爹爹也死了。繼母改嫁把我扔在了菩提庵,是菩提庵的居士帶大的我,我十四歲那年庵里的師太要為我剃度,岐王見到了,見我哭的傷心,師太知道我塵緣未斷,就讓岐王帶我走,我以為出了菩提庵就是一片新的天地,卻不曾想,卻是到了另一個金色的牢籠之中,從我生下來到現在,我一直是被人牽到這裡,帶到那裡,沒有一刻是我能做主。卻是今日,我想隨著你一起浪跡江湖,自由自在的多好……」
李玉兒說到自己的身世,眼眶微紅,雲起面上微微一動,低頭呢喃不語。許久才道:「江湖刀光劍影的,你不怕么?」
李玉兒有些懵懂,言道:「不會啊,太白有詩云,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說的多豪邁,多大氣!使人不禁神往!」
李玉兒的話讓雲起不禁覺得好笑,她搖頭笑道:「若是江湖都是你這般吟詩作對,也就么了刀光劍影了!」
雲起此刻手臂酸軟無力,她知道眼下自己傷勢不輕,帶著這個女子絕對是個累贅,眼下城門緊閉,在東京城中閑逛也不是法子,若是岐王的追兵趕上,自己左右是個死!
馬車陡然間停了,車內二人心中一驚,雲起向著驅車的車夫問道:「怎麼了?」
車夫道:「前面可走不了,再走幾步便是皇城了,姑娘可想好去哪裡了嗎?」
雲起面色凝重,探首伸出車窗,細雨漸停,正前方燈火通明,黑壓壓的一片都是士兵。皇城之外雲起也來過多次,可今時今日的皇城守衛比起往日森嚴了何止十倍,各個皆是神色鄭重,好似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一般!
一輛馬車從雲起眼前飛馳而過,濺起一灘泥水,雲起趕忙退回馬車,心中不悅,當即便嚷道:「半夜三更奔喪似的!」
車夫連忙勸阻道:「可別嚷嚷!那車裡的不是一般人咧!」
眾兵士遠遠地看見這輛馬車一同跪下,雲起又探首一看,這才看見這輛車車身頗大,通體金色,尤為豪華。車駕停在眾兵士的面前,從車上走下一個宦官,這宦官看起來二十來歲,手裡拿著一把油紙傘,另有一名士兵奔上來也不管地上積水,撲通一聲便跪在車門前,宦官撐著傘,只見一男子從車中伸出腳,踩著士兵的後背下了車。
這人一身杏黃色的衣著,頭頂金冠,看著很是年輕,方才下了馬車,宦官撐著傘跟在其後,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雲起的馬車,回頭對著宦官說道:「陳琳啊!這都是什麼時辰了,街上怎麼還有車馬?」
「奴婢這就把他們趕走!」那個名叫陳琳的宦官躬身回道。
男子又看了一眼雲起的車馬,眉頭微微一皺,說道:「趕緊進宮吧!父皇那邊還在等著呢!」
陳琳道:「是!」
原來這個男子正是當今太宗皇帝的兒子,當朝太子趙恆。一言說罷,便往皇城而去。
雲起坐在車中,想著接下來該往哪裡去,正苦想著,一軍頭走上前來,沖著車夫叫道:「你們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幹什麼?車裡是什麼人?」
車夫連忙說道:「車裡面是我家小姐!今日入城尋親迷了路!軍爺休怒,我們這就走!」
軍頭掀開車窗,看車內確實是兩個女人無疑,當即一揮手,車夫調轉馬頭,疾馳而行。
走了沒多久,車夫便說道:「姑娘,可得想個去處啊!像這般漫無目的的在城裡遊走,哪裡是個好主意啊!」
雲起道:「我知道,東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時間我也想不到什麼好去處,我自己還好,如今還要照顧一個嬌弱的小妹子,卻是難辦了!怎不能再回客棧吧……」
一夜奔波,確實有些疲憊。雲起還好,李玉兒在車內如此顛簸,困意難當,雲起探首看著車窗外,只盼能尋找個可以棲身的安全之所。突然間雲起眼前一亮,連忙叫道:「停車——」
馬車一停,車夫不解,看了看路邊有一座高門府邸,牌匾上寫著『北平王府』四個大字。車夫說道:「這北平王府可是陶老王妃的家!姑娘跟陶老王妃很熟嗎?」
雲起大喜道:「可算有個好去處了!岐王本事再大,總不敢跑到老王妃的地方拿人吧!」想到此,當即下車,轉身又攙扶著李玉兒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