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清河水幫
東京首富劉協君的府邸在暢園不遠之處,劉府不大,不知道的人看起來只道是尋常人家,根本無法將首富與這府邸相提並論。
劉府客廳之中,章泰與章小妹坐在桌前,桌上擺滿了各色佳肴。章泰正狼吞虎咽的吃著,一旁的章小妹已然換了一身衣物,也梳洗打扮了一番,不似方才在雕花樓之時髮髻散亂的狼狽模樣。
坐在一旁的還有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只見他面帶鬍鬚,衣著樸素,手中拿著摺扇,看起來像是個書生。他看著章泰如此狼吞虎咽,像是多日未曾進食,不由得搖頭一笑,說道:「章兄這番死裡逃生,是該多吃一點!」
章泰聽此,放下碗筷,起身叫道:「還不是因為你,我才幹下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如今禍事來了,你卻說這等便宜話!」
男子哈哈大笑,說道:「因為我?是我叫你招惹那個雲起的嗎?是你自己找了這種吃裡扒外的殺手,怨得我嗎?」
章泰道:「我不管,這事我兜不住了,否則,我早晚會被那個瘋女人給折磨死!你趕緊把那十萬貫錢給我,我得和我爹離開東京,找個地方避一避!小妹就交在你這了!」
「哥哥……」章小妹看著章泰,面上露出恐慌之意。
男子起身,從懷中逃出兩錠金子,放在桌上,說道:「十萬貫不是小數目,一時之間,你們也帶不走,我這裡先給你一百兩金子,應天府那邊有我的一個莊園,你和你爹先去那裡避一避,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章泰看著桌子上的兩錠金子,猛的一摔筷子,起身道:「劉協君!你什麼意思!十萬貫錢怎麼變成了一百兩金子!你之前可是說好的!」
這男子正是東京巨賈劉協君,沒想到這樣的巨賈竟然如此衣著樸素,他說道:「我有說不給你嗎?眼下你性命都難保,出了門就會被雲起盯上!還想著帶著你爹和這麼多錢瞞天過海?這麼多錢裝起來起碼十幾輛車,你是去逃命的,不怕劫道的嗎?」
劉協君的話不無道理,章泰坐了下來,如今寄人籬下,有家不能回,劉協君說什麼他也只能做什麼,就算劉協君一言反悔,他也只能認命。他此刻深恨自己為了錢財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好在劉協君也沒有直說不給了章泰這十萬貫錢,章泰心裡稍感安慰。章泰豈知劉協君此舉深意,若是此時毀約,將章泰逼上絕路必然胡亂攀扯,把自己扯進來便於自己不利!只得用這種法子安頓章泰父子,再圖他計。
章泰道:「你打算怎麼把我和我爹送出去?」
「這個簡單!待會兒我把你們打扮成小廝模樣,我這府中今天正好有些貨物要送往碼頭,你們正好跟過去,那邊我也找人安排妥當,你們到了碼頭就上船。直接南下前往應天府!」劉協君說道。
章小妹聽此,心中不捨得父兄,連忙說道:「哥哥!我也去!」
「不行!」劉協君冷聲一叫,繼而柔聲說道,「章家小姐暫且在我這住下!畢竟小廝運送貨物,你一個女兒家跟在一旁不好偽裝,讓人看出來便不好了!」
正說著,一小廝步入廳中向著劉協君一躬身,繼而在劉協君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后,退出客廳。劉協君轉身又說道:「我的人剛從貴府來,說一個拿著金瓜的大漢在你的府上大鬧咧!想來跟你們不對付的可不指雲起一個嘍!」
「拿著金瓜的大漢!」劉協君說的正是陶三春的金瓜力士,章泰聽此手中筷子陡然掉落,他後背冷汗直流,口中說道,「定是在雕花樓那個救我性命的大漢!想來是雲起將此事告知老王妃了,那大漢奉命來尋我晦氣了!」
「什麼老王妃?哪個老王妃?」劉協君問道。
章泰道:「就是關中的陶老王妃……」
「是了!」劉協君一攤手,佯裝無奈,「你們又得罪了老王妃!那老王妃是什麼人?她夫家北平王鄭恩乃是太祖皇帝的結拜兄弟!她當年可是拿著金瓜衝到金鑾殿要打太祖皇帝的主兒!這事讓她撞到了,不出人命難了此事!你若是再不走,我只有把你捆了送給老王妃,要不然連我也性命難保!」
章泰聽此大驚,只道劉協君要過河拆橋,連忙起身走到劉協君面前,慌忙下跪,說道:「劉大員外,我可是聽你的話才做這件事!如今事情成這個樣子,你可不能不講義氣啊!」
劉協君拍了拍章泰的肩膀,說道:「好兄弟!事情是你做的,可別胡亂攀扯!我只是看上了你的妹子,答應要給十萬貫錢的聘禮,其他的事,跟我都沒關係!你若在胡說,去應天府的船立馬變成綁你去大理寺的繩!」
章泰頓時不敢多言,如今騎虎難下,只得聽從於劉協君。
千般悔恨已是無用,章泰知道如今與自己不對付的不止雲起一個,就連眼前這個劉大員外要是想致自己於死地也是易如反掌,他心中盤算著,離了東京,想些辦法來逃脫這些人的魔爪。
酒足飯飽,章泰也不敢多待片刻,劉協君便差人從後院將章老太爺請出來。只見章老太爺連日里奔波,今番又是寄人籬下,面上更是蒼老了許多,頭髮變成了一片雪白。
章泰見得章老太爺,與章小妹一同跪下,口中叫道:「爹,您受苦了!」
章老太爺看到章泰,頓時滿面淚痕,揮拳捶打著章泰,聲音哽咽,口不能言。
劉協君見得這番情景,也不多問,又叫小廝拿來兩件衣裳,讓章老太爺與章泰速速換上,章老太爺還好,倒是章泰哪曾穿過這等布料的衣物,他將衣服放在鼻前聞了聞,卻是一股兒汗臭之味令人作嘔,連忙道:「這是哪個小廝穿過的!」
劉協君見得章泰逃命之際還想著光鮮亮麗,頓時哭笑不得:「我這倒有些新衣裳,你若是穿了還像是逃命的嗎?」
章老太爺已然把衣裳穿在身上,回頭看著章泰還在挑三揀四,心中氣不打一處來,言道:「你若是不想死的話,趕緊把衣裳穿了才是!」
章泰無奈,屏住呼吸,將衣裳穿在身上。之後與同五六個小廝出了府門。章小妹心中不舍父兄,正欲同行,劉協君一揮手,幾名小廝上前攔住章小妹,兩人一架,手捂著嘴將章小妹拖往後院。章家父子心繫逃命,哪敢多言。
府門外拉著貨物的車輛等候多時。這幾人跟隨在車駕兩側,一同隨行,往運河碼頭方向而去。
劉協君見章家父子已走遠,轉身回到府中,差令小廝合上府門。
劉協君速步奔往後院,這多日以來的努力,總算是把佳人弄到手中。劉協君心中狂喜,正要前往後院與章小妹行那床笫之事。方才走到院中,忽聽得府門一聲響動。劉協君回頭一看,只道是章家父子又折回來,心下里煩惱,哼的一聲,向著府門方向而去。
小廝打開門,只見府門外站著一個一身紅袍的男子,披散著頭髮,面容俊秀,留著口子胡。看起來三十來歲的樣貌,只見他一抬腿越過門檻,步入府中。劉協君見得這人,面色大驚,慌忙跪下一拜,口中高呼道:「參見幫主!」
紅袍男子走到劉協君面前,說道:「劉大員外!請起吧!」
劉協君起身,不敢抬頭看著這人,只是躬著身子,領著他步入廳中。紅袍男子入廳,走到正位前坐下,而劉協君站在廳中,躬身候命。
未多時,小廝奉茶上前,傳與紅袍男子,男子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放在桌子上,他說道:「劉大員外,近日聽說你在這汴京城中很威風啊!」
劉協君躬身低首,戰戰慄栗,聽得紅袍男子如此發問,只道是前來問罪與自己,慌忙跪下,口中言道:「屬下不敢!實在是有人胡亂攀扯,攀扯到屬下身上……」
紅袍男子道:「我可是聽說你花了十萬貫錢納個小妾!呵呵,夠奢的嘛!我都沒那麼奢過!」
劉協君連忙說道:「這都是謠傳!都是有人惡意誹謗!幫主明鑒吶!」
紅袍男子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厲聲喝道:「謠傳!你忘了你是來幹什麼的嗎?!我把你放在汴京碼頭,不是讓你來聲色犬馬過逍遙日子的!」
劉協君驚得是冷汗直流,連連叩首:「屬下明白!屬下知罪!」
「這汴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跟著糧船去北邊吧!」紅袍男子拿起桌上茶盞,輕輕吹著熱氣。
「糧船?」劉協君面帶不解之色。
紅袍男子道:「來你這之前,我已經讓鮑大洪接管了碼頭所有商船!有五十萬石糧草要送往雲州,反正這汴京城你捅了這麼大婁子,你也待不下去了!就跟著鮑大洪一同去雲州吧!」
劉協君聽出紅袍男子之意,他是要解除自己汴京分舵的職務,這多年來積攢的財物轉瞬間便成了過眼雲煙,劉協君怎能罷休,連聲哀求道:「幫主!屬下知罪了!還望幫主再給屬下一個機會啊!」
「機會?你去問問老王妃她給不給你機會!女斥候雲起已經將這事攀扯到你的身上!老王妃尋不到那章家父子,你以為她不會來尋你晦氣嗎?諒你有再多財勢,你能對付的了陶三春這般人物嗎?你巴結的那朝中親貴,他們敢為了你得罪陶三春嗎?」
劉協君唯唯是諾,想到方才已然將章家父子送到碼頭,本要將他們送往應天府,可這糧船北行,卻成了南轅北轍,劉協君連忙道:「屬下已經將章家父子送上船,要送他們前往應天府,這船往北行,屬下……」
「此刻你還管著這等閑事!遼國南大王院軍餉催的正急,若是耽擱了,你吃罪得起嗎?左右不過是兩條人命,到了北邊,隨便尋個由頭殺了便是!」
劉協君無奈,只得聽從紅袍男子的話,起身推到門前,轉身欲走。
紅袍男子叫住劉協君,說道:「這次和往常一樣,不準掛出清河幫的旗幟,全部掛上你劉大員外的旗子!」
劉協君大為吃驚,大宋商船送往遼國敵境,而且還是南大王院的軍餉,這一旦事發,通敵賣國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劉協君回頭看了一眼紅袍男子,用心不可謂不毒!心中嘆道:「金瀟啊金瀟,老子為你賣命賣了十年,你就這樣對我!唉……也罷,跟著你也算是享了十年富貴日子!也賺了!」劉協君苦苦一笑,轉身離去。
那紅袍男子名叫金瀟,乃是清河幫幫主。清河幫盤踞在運河一帶,從遼國之境的幽州到江北的揚州都是清河幫的勢力範圍,幫眾足有幾萬人,號稱天下第一大幫!金瀟靠著這條南來北往的運河大發橫財,其中有不少錢財都是靠著運送糧草馬匹軍械貫穿於遼宋之間。
劉協君這個東京首富竟然只是個空名頭,今日這情景已然看出來真正的首富是這金瀟,而劉協君不過是負責給金瀟看門的奴才罷了!一時起落,倒是人不禁唏噓。
劉協君走到院中,只見一彪形大漢迎面走來,這大漢一臉虯髯,身披布甲,手中拿著一把寬刀,劉協君認得這人正是金瀟方才所說的鮑大洪,他向著鮑大洪一拱手:「鮑兄不費吹灰之力便奪了我的碼頭!恭喜啊!」
鮑大洪蔑視一眼,拱手回禮,也不多說一句,轉身就步入廳中。
鮑大洪向著金瀟拱手道:「幫主!糧船已經裝運妥當!屬下特來辭行!」
金瀟點了點頭,說道:「如今不比往日,切記一路當心!在你歸來之前,我就在這裡坐鎮!」
「是!」鮑大洪言罷,轉身離去。
金瀟見著鮑大洪遠去,轉過身來看著廳上牆壁上的畫作,畫上畫著石林之中一隻下山吊睛白額猛虎,栩栩如生。金瀟看了半晌,口中言道:「諸事妥當,該去會會我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