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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城,冰天雪地里的一座城池,可情國軍隊趕到之時,出現在秦戰天眼前的卻是烈焰紛飛的一幕。原本堅固的城牆已經破損不堪,落雪城外是黑壓壓數不清的凶獸,這些凶獸正源源不斷的通過破牆湧入落雪城,所過之處不知多少情國守城身亡的將士被踐踏成了肉泥。
在數十萬凶獸群連綿不斷的衝擊下,落雪城最終還是沒能幸免於難,城破則意味人亡,難道指望凶獸群放過那些無辜的百姓?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這之前城中的許多百姓在守軍的安排下,已經陸陸續續逃向了南方。
郡守府,秦重在幾百親兵的護衛下險之又險的從城牆處逃了回來,卻也是身負重傷,小腹處裹著的盔甲此時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爪痕,他面色蒼白如雪,卻又因為沾染了太多的血使得咋一看殷紅如血。
「重哥。」聽著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商若依好像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可是真看到眼前這宛如血人般的秦重,淚水還是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她身著一襲樸素的白衣,如雪。
商若依喊著秦重為重哥,而不是老爺,好像回到了當初兩人剛認識的那會。落雪城中,凶獸群的吼叫聲四起,商若依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般,一如往常那樣拿著溫熱的毛巾替秦重擦拭著滿是污跡的臉。
「若依。」憑著一口氣,秦重沖回了郡守府,他只是想再看看自己夫人一眼,因為這很可能就是最後一眼。如今見到了商若依,秦重終於舒了一口氣,可與之同時那握著刀的手再也握不住了。
「你們快護衛……」凶獸群已經沖入了落雪城,或許不久之後,這郡守府也將變為一片廢墟,哪怕知道希望渺渺,秦重也還是想將最後一線生機留給商若依。
「不。」商若依好像已經知道秦重想要說什麼,伸出手輕輕捂住他的嘴,沒讓他繼續說下去,「老爺,當初決定留下來,我就沒想著要獨自離去,還記得那年離開靈都時我們許下的約定么?」
秦重沉默,看著商若依,也不知該勸說些什麼,最終像是耗費了最後一絲氣力,他長嘆了一聲:「如此也好。」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沒想到當初許下的約定居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得以實現,不過或許也正如秦重所說的,如此也好。
淚水清清,止不住的流,商若依扶著秦重的頭倚在自己的肩上,彼此緊緊依偎著,然後沖著那些親兵道:「你們放把火燒了這郡守府,然後從密道出城各自逃命吧。」
「大人,我們不走!」數百親兵看著氣息越發微弱的秦重卻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落雪城外,秦戰天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城,圍攻落雪城的凶獸群可不是如同當初沿路遇到的小規模凶獸群,若是率軍進城,可能是有去無回。
」君上大哥哥,救救,救救霜雪的阿爹阿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霜雪的阿爹阿娘好不好?」遠遠的看見如今這破敗的落雪城,秦霜雪依稀好像明白了什麼,在商伯的帶領下前來面見秦戰天,卻已經是泣不成聲。
「公子。」看著小囡囡秦霜雪那種可憐無助的模樣,紫靈心裡也不是很好受,或者說是非常難受,有心想讓秦戰天率軍殺入落雪城,又擔憂自己家公子就此身陷險地,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
「君上,不可!」王賁和李馮唐卻是紛紛勸道,落雪城內十餘萬守軍都沒能守住凶獸群的圍攻,他們不會自大的認為憑藉如今的這數萬人馬便能擊退那些攻破落雪城的凶獸群。
「君上,老奴知道離此處不遠有一條密道可進入落雪城,或許……」看著秦戰天只是遠望著落雪城的方向沒有言語,商伯還真是害怕他下一刻便要下令讓大軍撤退,於是硬著頭皮提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密道?」秦戰天聞言不置可否。
很快,在商伯的領路下,秦戰天在一個偏僻之處找到了他所說的那密道,細細打量,很明顯這條密道近來未有人踏足,也就是說秦重並沒有利用這條特殊的密道逃離落雪城。
「王賁,可敢隨我一闖落雪城。」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秦霜雪,秦戰天已經有了決定,此行哪怕有再多的危險他也要去闖一闖,不為別的,只為心有所念。
「君上!」聽完秦戰天的決定,王賁心裡咯噔一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若是君上有個什麼閃失,他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就問你敢還是不敢!」看著王賁好似還有話說,秦戰天卻是沒讓他說下去,只是讓他做了個選擇。
「莫無不敢!」咬咬牙,王賁只能暗下決定,到時若是真遇到什麼危險,唯有一死以盡忠。
最終秦戰天帶著王賁等一千名近衛精兵踏入了密道,外加還有個帶路的商伯,至於哭嚷著的秦霜雪和憂心忡忡的紫靈則被他嚴令留在大軍之中。
落雪城,郡守府附近,三五頭跑過頭脫離了獸群的狼形凶獸正俯身嗅著什麼,因為隱隱間,這幾隻凶獸覺察到了些異樣。
一道不可見的刀氣隨著風雪中的寒風而來,充滿了殺意,走在最前面的那頭狼凶獸剛要嚎叫卻沒能夠發出一絲聲音,而那道刀氣後勁十足,一瞬間另外幾隻凶獸也紛紛斃命。
「君上,此處已暫無凶獸。」發出那刀氣的不是別人,正是王賁。也不知是不是秦戰天等人的幸運,從密道口探出頭來時居然沒有遭遇那已經打規模入城的凶獸群,而遇到的幾隻狼凶獸也被王賁快速的解決,沒引起凶獸群的注意。
「君上,此處離郡守府不遠,乃是落雪城的腹地,故而凶獸群可能還未來得及大舉進犯此處。」商伯解釋了句,然後便帶著秦戰天等人飛快的向著郡守府而去。
「若依。」郡守府,原本已經全身無力的秦重不知哪來的力氣,伸出手輕撫著自己髮妻的容顏,蒼白的臉色離奇的現出一種光澤,正此時雪陽西下,迴光返照。
「重哥,若依馬上就來陪你了。」商若依的淚水不知道是不是流幹了,她目中滿是柔情,細細幫秦重整理的髮髻,將嘴裡早已經含著的藥丸吞了下去。
正在這時,郡守府外傳來輕微的震動聲,頓時那些選擇留下來的秦重親兵如臨大敵,府內各處已經被他們澆上了易燃的黑水,只待凶獸群沖入便與之玉石俱焚。
「我是商伯,快,快將府門打開!」出乎秦重親兵的預料,郡守府外來的不是凶獸群,而是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商伯和大隊透著彪悍氣息的戰士。
商伯?守著府門處的秦重親兵很快就認出了這名郡守府的管家,二話不說打開了府門,也來不及奇怪原本已經帶著小郡主逃往黑水郡的商伯為何又出現在了落雪城。
「大人現在何處?」心懸著秦重,商伯甚至來不及跟親兵們解釋站在他身邊的乃是情國君上。
大人在內堂,得到這個答案后商伯片刻不留的直奔內堂而去,卻沒有看到那名親兵黯淡的目光,也沒有聽完他後面想要說的話,秦重怕是不行了。
郡守府,內堂,這是秦戰天第二次見到秦重,第一次是十多年前秦重離開靈都之時曾見過他一面,只是那時還小,他根本沒有什麼印象。故而,這可以說是秦戰天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秦重,這位先王秦異頗為讚許的族叔。
迴光返照,很快秦重臉上的那一絲光澤便要黯淡下去,也就在這時秦戰天出現在了他眼前。
「你?你是。」秦重不識得如今的秦戰天,可當看到秦戰天的那一刻,他卻又止不住疑惑和猜測,因為他知道秦戰天所帶著的面具。
「叔,我是秦戰天。」很奇怪,喊著一名看起來很陌生的人為叔,秦戰天一時居然沒覺得有什麼隔閡,或許秦重誓死堅守落雪城讓他頗為敬佩,一個「叔」字,喊出口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秦,戰,天。」秦重極其艱難的一字一頓重複著這三個字,「能在臨死前見君上一面,也無憾了。」
秦重說完,睜著眼望向遙遠的靈都,放在商若依臉龐上的手無力的垂下。
商若依靜靜的看著秦重在自己的懷裡逝去,靜靜地一直沒有言語,只是幫他最後整理了一遍衣冠,可是心裡頭終是有東西放不下,看向商伯道:「商伯,霜雪呢?」
聽著商伯快速的講了一遍遇到秦戰天的種種,商若依費力的點了點頭,「君上,既然你肯叫老爺一句叔,那麼能答應奴家兩件事么?」
「講!」秦戰天毫不猶豫的開口道,看著秦重那還睜著的眼,他不想讓他死不瞑目。
「第一件事:勞煩君上幫忙照顧好霜雪;第二件事:重哥一直想回靈都看看,可是……」商若依緩了一口氣,嘴角卻是流出一絲紅中帶黑的血,「希望君上能夠將秦重和商若依夫妻二人火化后合葬在靈都之外以北的小松崗。」
「我答應。」
聽著秦戰天的回答,商若依將自己的臉龐貼著秦重,默默的伸手幫他將眼睛合上,而自己也閉上了眼,如同睡著了一樣,卻是此生長眠不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