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陰暗潮濕的牢房裡,點著幾盞昏暗的煤油燈。
夏光帶著金兒在牢頭的指引下,來到了夏冉的牢房前,停了下來。金兒遞了塊碎銀,轉頭對著牢頭道:「你先下去吧。」
牢頭眉開眼笑地接了過來,一臉的諂媚道:「是,小人就在外面候著,縣主有事叫一下就好了。」
夏光微微點了點頭。
裡面本蜷縮在床上的夏冉,聽到動靜,趕緊跑到牢門前,待看清來人是夏光后,先是一愣,緊接著轉了轉眼珠:「煖煖,煖煖,你是來接三叔出去的吧?」
夏光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哦?三叔這是犯了什麼事兒被抓進來的?」
因著孟筱筱昨日出嫁,孟府上下要準備的事宜很多,孟葉行雖把他抓來了幾天,卻一直沒來得及來審他,所以夏冉並不曉得自己是因為什麼被抓的。
「三叔冤枉啊,三叔能犯什麼事兒?定是被那些小人陷害的,對,煖煖,你現在是縣主了,跟他們講,讓他們把三叔放了。」夏冉抓著牢門,眼睛里滿是希翼。
夏光眸色暗了暗,冷著聲道:「讓我把你放了?你僱人去綁架慕哥兒的時候,可有半點不忍?可還曉得自己是我們的三叔?」
夏冉頓時有些吶吶,卻仍不死心:「不是我,不是我,煖煖,救救三叔啊。」
夏光看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夏冉,半點同情都沒有:「趙大牛他們都交代了,你抵賴也無用。我今日來,就是要問你,此事夏斐可有插手?」
夏冉知道自己這回是栽了,連先前的那一絲僥倖也沒了,眼神里似是淬了毒:「哈哈哈,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沒錯,就是我讓人把夏慕綁走的。不過我當時說的是把他殺了,沒想到趙大牛那傢伙怕事兒,居然瞞著我把夏慕賣了,倒是讓他撿回來一條命。」
夏光聞言睚眥目裂,她沒想到夏冉居然動了殺意:「夏斐是不是和你一起合謀的?」
夏冉赤紅著眼睛道:「是我一個人做的,要不是你們將我與大哥趕出夏府,我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夏光見他有些癲狂,不欲與他多廢話,反正舅舅會處理的。剛想轉身出去,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夏光的心顫了顫。
牢頭聽到聲音連忙跑了過來,將牢門打開,見夏冉滿臉是血的倒在地上,便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
牢頭沉聲道:「縣主,估摸著是救不回來了。」
夏光臉色有些蒼白,點了點頭。
地上的夏冉,拼著最後一口氣,嘶啞著叫道:「夏光,你……你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也要跟著……」「你」字還沒說完,夏冉就斷了氣。
夏光緊了緊袖子里的手,抿著唇。就算你變成了鬼,若是還敢害自己家人的話,我也會讓你再死一次。畢竟,我也算是,半個鬼……
回到夏府,夏光簡單的和祖母說了說,怕楊氏擔心,只說夏冉是畏罪自,楊氏嘆了嘆氣。回到房中,夏光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睡的十分不安穩,總是夢到滿臉是血的夏冉,獰笑著向自己撲來。
「啊!」夏光滿臉是汗的醒了過來,已經連著好幾日了,反覆的做著同一個噩夢。
外間的金兒點著燈急忙走了進來,見夏光臉上汗津津的,拿著帕子給她擦了擦:「小姐,又做噩夢了?」
夏光點了點頭,接過帕子自己擦了擦。
金兒望著夏光憔悴的小臉,有些心疼的道:「小姐,要不我們明日里去趟靈佛寺?聽說那裡的高僧佛法很厲害的。」
夏光搖了搖頭:「好了,你快去睡吧。興許是我近幾日太累了,休息休息就沒事了。」金兒無法,只好聽話的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夏光帶著金兒去了一品衣閣一趟,剛走出衣閣,夏光忽然覺得一陣頭暈,還沒回過神來,便失去了知覺。一旁的金兒嚇得驚呼了出來,林菲聞聲趕忙走了出來,見狀也是嚇了一跳,和金兒一起將夏光扶上了馬車,去了回春堂。
回春堂的沈大夫在京都頗有名望,只見他摸著花白的山羊鬍,走了出來。卻在給夏光把完了脈后,鄒起了眉頭。
金兒顫著聲問道:「沈大夫,我家小姐沒事吧?」
沈大夫正了正臉色道:「夏小姐這是中了毒了。」
這話一出,一旁的金兒和林菲都愣住了。金兒雖是丫鬟,可也是自小就進了夏府,沒遇到過這種情形,一時間不由慌亂了起來。倒是林菲還算沉穩,看著沈大夫道:「沈大夫,我家小姐是中了什麼毒?可有危險?」
沈大夫皺著眉頭,沉聲道:「夏小姐中的應該是一種名為曼陀羅的毒,此毒不會立刻要人性命,卻是會叫人在夢中產生幻覺,連續半月,方可將人折磨致死。」
金兒這才喃喃道:「難怪了,小姐這幾日來夜裡總是從夢中驚醒,我原先還以為是受了驚嚇的緣故。」
林菲也擰了擰秀氣的眉毛,不由擔憂道:「沈大夫,那小姐這毒,可有法子解?」
沈大夫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老朽能認出這毒是因為當年偶然間,在某個孤本上看到的,可那書上卻並未記載解毒之法。老朽也無能為力啊……」
金兒與林菲見沈大夫都沒有辦法,一時也有些慌神了。金兒更是帶著哭腔看著沈大夫:「沈大夫,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沈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小姐吧。」
沈大夫也是滿臉為難,見著才十四歲的小姑娘興許就快沒了,也有些不忍。半晌,終是對林菲和金兒道:「唉,我這裡倒是知道有一個人,說不定他有辦法。但……」
見沈大夫似乎有些為難,林菲有些不解:「沈大夫有話不妨直說,莫不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沈大夫搖了搖頭:「這倒不是,只是他這人從來不拘於俗禮,救人完全只看他心意,且行蹤飄忽不定,無人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沈大夫頓了頓又道:「所以我才不想告知你們,夏小姐這身體至多還能撐十天左右,先不說能不能找到他,萬一找到了,他不願出手醫治怎麼辦?」
正當幾人出神之際,原本躺在床上的夏光悠悠醒了來:「還請沈大夫告知那位神醫的尊姓大名,不管怎樣,我總要試試才能知道是何種結果。」
沈大夫看著小姑娘蒼白的臉上,在心裡略略嘆了嘆,道:「此人名喚蕭晨,是我去年在江陵那裡替人看病時偶然結識的,但現下老朽也不知他在何處,且他年紀雖輕,醫術卻十分了得。」
夏光咳了咳,向沈大夫道了謝,便讓金兒扶自己回府。
三人剛走到門口,便聽沈大夫又囑咐道:「夏小姐,您回去,多注意一下飲食,那曼陀羅多半是放在了飯菜里。」
夏光回身朝沈大夫笑了笑,知道他是真心為自己好,不由感激道:「多謝了。」說完便由金兒和林菲攙扶著走了出去。
上了馬車,夏光也稍微恢復了些力氣,她吩咐車夫先將林菲送回一品衣閣。
「小姐,你這些天還是多休息休息吧。生意什麼的就先別管了,身子要緊,趕緊派人去尋蕭晨才是當務之急。」林菲心裡有些澀然,夏光還這麼小,怎麼會……一定會有辦法的。
夏光倒有些不在意,一切隨緣就好。但是,背後那些害人的小人,自己一定要找出來。夏光眸色深了深,就算解不了這毒,也要保證祖母和慕哥兒不會再被人暗算。
很快就到了一品衣閣,將林菲送到后,夏光和金兒就直接回了夏府。林菲站在一品衣閣的門前,望著緩緩離去的馬車,不禁嘆了嘆。
待到了夏府,金兒扶著夏光慢慢走了進去。到了自己的院子,夏光冷著聲道:「金兒,你派人悄悄地去廚房查查,這些天給我做飯的都是哪些人,順便去請個大夫來,給祖母和慕哥兒他們也瞧瞧。若是祖母問起來,就說最近天熱,讓大夫看看有沒有隱疾。」
金兒有些不解:「小姐,為什麼不直接和老夫人說呢?」
夏光倚在窗前,聲音略微有些低落:「祖母本就因為爹娘去世的事情傷了身子,好不容易現在才養好了,萬萬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了。」她擰了擰眉又道:「不到最後那一刻,就不要和她講了,興許這次也可以熬過去的。」
金兒眼眶微微泛紅,哽咽著道:「小姐……」
夏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調侃道:「你家小姐我命硬著呢,快去,不管怎麼樣這個背主之人,我倒要看看是誰!」
金兒匆匆走了出去。
望著金兒的背影,夏光微微嘆了口氣。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現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盡量給慕哥兒留一個乾淨的夏府。
夏光忽然感覺有些困了,拖著虛軟的身體好不容易走到了床邊,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連著幾日,都沒有醒過來,到底還是驚動了楊氏等人。
姚氏接到消息連忙去了夏府,先穩住了老夫人的情緒,怕楊氏再急出個好歹來。而孟筱筱和顧彥聽說后,也連忙趕到了夏府。孟筱筱見夏光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眸,不由捂著嘴哽咽出聲。
顧彥拍了拍她的背,輕聲安慰道:「別擔心,會沒事的。岳父他們已經在找蕭晨了,放心吧。」
孟筱筱將臉埋進顧彥的懷裡,悶著聲道:「我就是覺得煖煖太可憐了,姑父姑母早早便不在了,她一個人撐起了這麼大的夏府,為何還有人如此歹毒,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
顧彥拍了拍她的背,眼底的神色也深了深,夏光不僅是自己妻子的表妹,也是好友的未婚妻,夏光千萬不能出事,不然他不知道陸翎回來會怎樣,那傢伙骨子裡可一直是個殺神。想了想,顧彥讓親信連夜快馬加鞭趕去邊關,通知陸翎。
「筱筱,你在這裡陪著煖煖,我去看看岳母和老夫人審的怎麼樣了。」
孟筱筱點了點頭,坐在了夏光的床邊,用帕子擦了擦哭紅的眼睛。回頭看著顧彥道:「一定要把那下毒的人抓出來。」顧彥拍了拍她白嫩的小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