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7痕迹
梓林騎著一輛混合路面自行車,徜徉著駛過水畔的柏油馬路。路旁的一排路燈散發著冷清的白光,幽暗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映照著對岸的城市。
儘管是仲春的深夜,涼意徐徐,梓林卻還在騎行散心,穿著T恤衫和工裝五分褲,脖子上繞著耳機線。在馬路的對面,幽靜的樹林和院牆后,是一片簡約而漂亮的小高層,復古的紅磚牆或是米黃色的水泥牆面,蔓延著鬱鬱蔥蔥的爬山虎。一排排窗戶里零星灑出溫柔的燈光,飄蕩著窗帘和一閃而過的人影。
這些都是黃岡中學和玉清中學的學生宿舍樓,林奈的宿舍就在其中。梓林在路旁的長椅上坐下,把自行車停在一旁。松濤也推著自行車跟來,在一旁坐下。兩人看著對面的宿舍樓,神色各異,窗戶里似乎有一個熟悉而清新的人影閃過。
「沒想到啊……」松濤嘆道——儘管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慨,卻看上去總有一點兒煞有介事的樣子,「林奈的老爸居然卷進那樣的陰謀里。」
他又轉頭看著梓林,「你這算是在監視林奈同學嗎?」
「『梯隊』有人在監視她。」梓林漠然的說道,似乎有些不耐煩。
「你覺得事情的結果會如何呢?卷進這樣的事情里,一個普通父親恐怕難以善終吧……可別怪我說話太直白……」
「我們有義務保護證人,但沒有義務挽救犯罪者。只能靠林奈父親自己了,希望他還有足夠的理性和良心。」
梓林說道,又站起身來。他忽然看見對面小樓的窗戶里站著一個婷婷的人影,林奈站在窗前看著他,沖著他微微一笑、輕輕擺手。即便遠遠看去,似乎笑容中依然有著化不開的憂愁。
一輛黑色賓士ML65行駛在陰濕的馬路上,兩旁的小城樓房燈火闌珊,路燈寥落,昏黃幽暗的街道上車流稀疏。
龍寒香坐在後排,看著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播放著被害官員家所在小區當時的監控錄像,在來回播放的畫面中,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走過。儘管帶著兜帽,行蹤低調,但從露出來的半張側臉還是可以看出林山的模樣。
燕王皺了皺眉頭,雲林菲從副駕上回過頭來看著她,她說道:「只看體形和外貌似是林山。」
「但是於情於理卻說不通。他潛回國內是為了謀划和執行襲擊,本應該低調行事,為什麼還要高調的製造一起殺人案?而且時間上也很緊張。」
「而且目前也沒有足夠的目擊線索和證據來拼湊出他行動的路線,就好像他是突然出現在這個老家小城,然後突然的消失。」開車的年輕人也說道。
「如果,我說如果他是被構陷的,那麼構陷他的人又有什麼目的呢?」
龍寒香蹙眉看著屏幕,喃喃說道。雲林菲和年輕人有些驚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年輕人又說道:「或許……是為了斷絕他的後路?」
「黑幫為了把一個人綁上賊船,確實會採取這種手段,但必須由這個人自己動手來做。而要構陷林山、卻不是由林山親自動手的話,偽造的現場和證據就必需毫無破綻、滴水不漏。」
雲林菲也思忖道。這時,賓士轉了一個彎,駛入一片優美而幽靜的大院。院中都是洋樓別墅和高層公寓,有著寬闊的綠植、公園和噴泉假山,以這個偏遠的西北小城的標準來看,可稱是豪華高檔樓盤了。
「酷,這位官員絲毫不在意觀感嘛。」年輕人打趣的哂笑道。
洋樓的周圍依舊環繞著黃色的警戒線,人們似乎刻意躲避著這個不詳的地方,小院周圍一片空蕩清幽。案件已經過去了幾天,原本布置在這裡的警力也幾乎都撤去了,還是看在中央大員今天蒞臨現場,又臨時增派了人員。
小院門口站著兩位巡警和一位西裝革履的黑衣人。賓士嘎吱的停下,龍寒香推門下車。她纖長苗條的臂下挽著一件風衣,身穿煙灰色的套裙裝,光澤的Vicuna面料上有著黑色的細格紋,修長而不失豐腴的勻稱雙腿上是略顯透薄的黑絲褲襪,和一雙黑色紅底細高跟鞋——婀娜成熟、曼妙迷人。她淡漠的環視一眼,快步走來,誘人之餘又顯得高傲而颯爽,令人只可遠觀。雲林菲走在她身旁,也穿著一身黑色套裙裝和灰色襯衣,細膩的西裝面料上有著銀色的豎細紋。開車的年輕人也一身西裝,高挑挺拔,戴著雅痞的細黑框眼鏡。
一行人徑直向洋樓走去,黑衣人走在龍寒香身旁,說道:「大部分物證都被本地的公檢法收押保管了起來,已經不在這裡了。」
「我知道,我們已經去公安局和法院看過了。」龍寒香漠然說道。
「本地從上到下,都一口咬定兇犯就是那個林山。」
「就從我們在法院和公安那裡看到的物證來看,似乎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
「被害者只是掙扎了一下就被殺死,可見犯人是很熟練的。」雲林菲也說道。一行人穿過黃線,走進了洋樓里。
「可惜我們來晚了,警方的調查已經把現場破壞得差不多了。」龍寒香淡然道。她掃視著客廳,室內像模像樣的保留著調查取證的標記,剩下的一切陳設也保持著沒有被動過的樣子,還有一兩個警察站在那裡,恭候著領導的到來。年輕人聳聳肩道:「畢竟一開始這個案件並沒有引起必要的注意。而案發之後,當地政府和公檢法上下第一時間是想著捂蓋子,應激式的認定兇手就是林山。」
「因為他們害怕拔出蘿蔔帶出泥嘛,不過這又說回來,林山也不是沒有向本地官員復仇的動機。」黑衣人也哂笑一聲,看著在場的幾個警察。
一個警察走了過來,摸了摸頭髮說道:「誒……現場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物證我們也盡量保護了起來。說實話,沒人比林山的嫌疑更大——他是唯一有嫌疑的人。」
雲林菲在室內踱步,四下仔細的掃視,裊裊的曼妙身姿和美麗清秀的容貌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注目。她忽然在電視機櫃旁停住,屈腿跪在地上。她俯身盡量貼近地面,絲毫不在乎乾淨的臉蛋和衣服沾染灰塵。套裙緊繃在自然翹起的臀部和勻稱大腿上,群衩下露出絲襪的腿圈和瑩潤肌膚。修身的小西裝和襯衣也襯著苗條健美的腰,隆起的胸前已經貼在了地上。
無論多麼嚴肅,在場的男性還是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但云林菲毫不在意,她眼前的地板上有一小塊已經乾涸的血跡,就像一抹紅色油漆。她挺拔白皙的鼻尖幾乎碰到血跡,輕輕嗅了嗅,又用柔荑玉指輕輕一撫。
她臉上掠過若有所思的神色,站起身來淡然道:「過了這麼多天,就算血跡里有魔法,也已經消散了。如果有煉金物,殘留的時間倒是更長一些。不過,首先要確認這個是誰的血跡。」
龍寒香轉頭看向警察。警察有些尷尬和無奈,猶豫了一聲,說道:「呃……我們把這個血跡和受害者的對比了,不是受害者的。但是……我們找不到林山最近接觸過的物品,現場留下的物證上也沒有他的生物痕迹,他的反偵察措施做得非常好……」
龍寒香漠然的看著兩位警察,又道:「你們應該去他家裡調查過了,難道也沒有發現可用的痕迹嗎?」
兩位警察面面相覷,很是無奈和悻悻然:「其實……案發之後我們第一時間趕到了他家,但是,他家卻剛剛被人清理過,任何能留下他的指紋、分泌物、生物痕迹的地方,都被人擦洗過。」
龍寒香和雲林菲的神色變得冷峻,黑衣人也感慨的一笑:「林山是軍直屬武裝偵察部隊的老兵,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也很多年,有這樣的反偵察意識也不奇怪。但是,他一個人應該是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完成這麼多事情。」
「如果是有人協助他,那麼應該留下了更多的線索和目擊證據。」龍寒香冷冷說道,又看向一旁的警察,「但是你們就沒有去公安部的數據中心查證嗎?那裡應該有他的指紋信息。」
兩位警察只是面面相覷:「這個需要領導的批准,但是……」
「但是……」龍寒香又冷冷訕笑,然後轉身向門口走去。
筆直而寬闊的高架橋穿過機場區,在宏偉的城鐵站前分為兩股道路。巨大的鋼結構站樓有著潔白的船型穹頂。高速鐵道從站樓里伸出,在高速公路的雙向高架之間向遠處筆直延伸。
機場鎮的規模比起鳳凰兩城都小很多,但即使在這凌晨深夜,依舊在一片廣袤無垠的幽暗天地間閃爍著千萬燈火。在大道的另一側,越過一片商業和酒店街區,便是國際和國內航站樓這兩棟龐然大物。輝煌的燈火照在飛揚而平闊的建築上,就如同展翅匍匐在原野上的大鵬,不知幾千米也。航班客機來往和停靠在航站樓的周圍,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鳥棲息在大鵬的身旁。
黃警官和古警官坐在轎車的後排。兩輛黑色的賓士E級行駛在機場高架上,轉一個大彎通向國際航站樓三層的出發大廳。
古警官放下手機,結束了通話。黃警官問道:「在山西那邊的調查如何了?這次繞開當地的公檢法,憲兵總部直接調查,總該有什麼發現吧。」
「很可惜,沒什麼很有價值的線索,反而只是發現了原本被當地官員按下的疑點。」古警官訕笑道。黃警官冷笑著哼了一聲:「疑點也算是有價值的發現啊,不然到現在都沒引起領導們重視。」
「總之,現在就看我們這次日本和台灣之行有沒有什麼發現了。」
古警官又微微笑道。這時,兩輛賓士在出發大廳的入口廣場停下。雖是深夜,廣場依舊熙熙攘攘,玻璃和鋼結構的高大外牆透露著大廳里的明亮燈光。古警官推門下車,他和此行的同事們都穿著便裝,一行只有寥寥數人,向大廳走去。
飛往中國的空客A350終於從成田機場起飛,少女坐在寬敞舒適的頭等座里,閉著眼睛感受著起飛上升的加速度,和自己略顯激動的心跳。
由於是跨越海洋和國境的紅眼航班,尤其還是在頭等艙,周圍的乘客並不是很多,而且大多一臉倦容。少女卻因為緊張而感到清醒,恍恍惚惚中彷彿置身於一段小說故事中的離家之旅,要回去闊別已久的故鄉,回到唯一的血親的身邊,甚至去發覺自己的身世和故事。
她把草帽乖乖的放在膝上,嫻雅恬美的樣子甚至讓周圍的乘客把倦意都拋到了爪哇國。她側頭看著舷窗外,一片星海般的繁華東京正在慢慢遠去,中國——雖然還遠在千里之外,卻在以跨音速迅速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