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來自過去的照片
一輛科尼賽克one:1飛馳在清涼幽靜的山間公路上,濕滑的柏油路面上倏的捲起陣陣積水和落葉,尖銳而高亢的轟鳴在山谷間回蕩。光潔的藏青色碳纖維車身倒影著山林的樹影,勾勒著金色的條紋,給跑車平添了許多高貴和大氣。上午的太陽斜掛在青山與樹梢上,山林青翠氤氳,碧空如洗。
車輛在盤山公路上急促的加減速,好似在進行派克峰爬山賽一般,澎湃的1300匹馬力似乎在釋放著情緒。一覺醒來,昨天的聖山之行似乎已經過去了許多天,太多感覺和回想依然縈繞心頭,許多蛛絲馬跡浮現在眼前,卻暫時沒有頭緒。一場大戰,似乎標誌著針對勤國旅和晨星會的行動已經告一段落了,但理智同時也告訴他,威脅還遠未解除,任務也尚未結束。
他把車停在古樸莊嚴的巴洛克式巴西利卡大樓前,從車裡抬頭一看,覺得那個老傢伙應該沒有乖乖的呆在他的辦公室里。果然,老道士正在曲徑和樹林后,面朝白蓮河水庫的懸崖上,坐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安靜的遠眺風景。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很好的觀景點。
元空徑直走了過去,笑道:「雖然你身兼幾個重要職位,生活卻總是那麼清閑啊。」
「我可是年近半千的人了,像老古董那樣珍稀又易碎,要悠著點兒使喚啊。」老道士只是打趣道,頭也不回,「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如果我沒記錯,在我家老房子應該有一本我父母留下的筆記,裡面夾著一張老照片。」元空站在青石旁,看著山下光芒熠熠的城市和湖水。
「哦,什麼樣的筆記本和照片呢?」
「一個棕色的牛皮硬面本,照片……算是我家的全家福吧,很老的一張照片。」元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
「哦……」老道士意味深長的點點頭,「這樣的東西很多家庭都有吧,也許你只是記錯了呢……因為太懷念自己的家人。」
「其實我並沒有見過,只是夢見了而已。但以前在打掃房間的時候,我應該還見過那本筆記,只是我沒有翻開看過。」
「記憶是會騙人的,你也很清楚,不是嗎?」老道士狡黠的一笑,向著元空一瞥,「假設你沒記錯,但當時為什麼不看看呢?」
「也許總是沒想起來吧。」元空有點兒不耐煩。老道士微微一笑,擺擺手,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你看,人是會自己糊弄自己的吧。何況這是你自己不看,可不能怪我沒告訴過你。不過……其實你心裡並不是不想碰那些過去的東西吧,你對自己的過去其實一直很執著,但你更不願失去現在。」
「這難道不是你們一直以來灌輸給我的道理嗎?」元空輕輕一哼,微妙的一笑。
「當然,這是個很淺顯卻又很難做到的道理,對於像你這樣特別的人,尤其難以做到。」
老道士和緩的說道,看著碧空輕輕一嘆,「那麼……關於那張照片,你想問的是什麼?是關於你那兩個姐姐嗎?」
「所以……就算你不知道這張照片,你卻知道我想問什麼,不愧是活了五百歲的人。」元空略顯揶揄的輕輕一笑。
「天底下沒有新鮮事,活得足夠久了,就能看穿別人的心思。」老道士打趣的一笑,又和顏說道,「那麼言歸正傳,我帶你去看一個好東西。」
「好東西?」元空有些納悶。老道士只是神秘一笑,向著大樓走去。
兩人走在老檔案館一般的大樓內,古樸的紅木傢具間彌散著氤氳的灰塵和光芒。老道士走得很快,步伐輕盈,完全不像他的外貌和年齡所表現出的老邁。元空看著他如松鶴般高挑挺拔的背影,覺得這個老古董在老頑童的外表下,有著和這古老的大樓一樣的內在。
他跟著走進老道士的辦公室。老道士來到辦公桌對面滿牆的書架前,取出一本老舊的硬面筆記本。
老道士愛惜的撫了撫封面,將其遞給元空。在硬皮封面上,元空看見了父母的簽名。但這個筆記本有著更加樸素的棕色皮棉,並不是他所「見到」的那本。他抬頭直盯著老道士,沉聲問道:「這本筆記……」
「這是五年前,你母親交給我的。」
「交給你?」元空有些疑惑。他隨意翻開筆記,裡面只是零散的畫著奇怪的圖畫、寫著莫名而平淡的隻言片語,就像是小女孩兒的信手之作。
「五年前你遭遇變故之後,連生活起居都要人照顧,幫你收拾家裡、打理父親遺物的事情不還是交給我們了?」老道士狡黠的一笑。元空只是漠然的瞥了他一眼,翻看著筆記,忽然翻出一張照片來。
他一看照片,神色微微一變,就像冰冷的井水泛起漣漪——儘管不盡相同,這張照片卻也是一張全家福,乍看就如同夢中所見。照片上那個和藹又透著一絲狡黠的黑髮小美女,元空依然記得,王雅溪便是她的名字。她從小和他生活在一起,到父親離世、母親失蹤后,她還在他的身邊一直照顧他,直到他的創傷后應激障礙開始有所好轉。那段時間就是他人生的分水嶺,在那之前的一切猶如一片朦朧冰冷的迷霧,在那段時間裡的許多事情也只是一片依稀的影子,也就是在那時,這位親愛的姐姐不知如何突然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雅溪也是在五年前失蹤的……」老道士一嘆,緩緩的說道,「其實在她離開之前,大家已經開始注意到她的性格……或者說人格,在慢慢變化。」
元空微微瞪大了雙眼,平靜的臉上隱藏著驚疑。
「她一直是一個溫柔嫻雅的姐姐,又十分聰慧早熟。在出走前的時間裡,她悄悄的發生了變化。這些變化很微妙,大家也是後來才恍然大悟。但在最後那段時間裡,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她有時候會性情突變,有時候會偷偷的自言自語,就好像她的身體里住著另外一個靈魂。但是她偽裝得很好,直到她失蹤……」
「她為什麼會失蹤?」元空問道。他看著照片,忽然有種貪婪的想法——如果姐姐現在仍然在他身邊該多好。
「當時的具體情況我也只是聽文夫人說的,因為我並不在場。但是你姐姐的一些態度和想法,我們這些旁人卻能夠察覺。她曾經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但後來和我們的隔閡卻越來越深,只願意和你親近。似乎她認為,你和她、還她的家庭,不同於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你們終有自己的自由和命運。」
元空沒說什麼,只是疑惑又冷峻的看著沈真人。沈真人還是感慨的說道:「很莫名其妙是嗎?大家都是這麼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