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樹梢殺手
黃龍和觀瞄手已經開始收拾器材,準備向西側轉移。一片炮射照明彈在昏黑而無垠的雨夜中緩緩飄落,光芒籠罩在幢幢山林上,晃晃猶如漫山遍野的山火。天浩往東南側的山嶺看去,只見光芒繚繞的天際線上,有一片綽綽人影——勤國旅士兵成群結隊、牽著狼狗,冒雨在密林中搜索。
他又看向坳地的方向。兩支突擊小組冒著槍林彈雨,拖延著勤國旅的大部隊。然而探清了對面兵力虛實后,勤國旅便不再畏首畏尾。哪怕只是一群散兵游勇,好歹也是些曾經的軍人、或者習慣了用槍討生活的匪徒。除了從山嶺側後方繞行的搜索部隊,勤國旅逐漸重整人馬,直接從山嶺正面接近。裝甲車輛和戰車轟鳴著渡過水塘,機槍機炮呼嘯著掃過山坡。越野車馳過被砍伐一清的平地,伴隨著散兵線漸漸逼近陡峭的山腳下。雖然本地勤國旅支部的兵力終究有限,但從山上看去,散兵線漫山遍野,蔚為壯觀。
面臨著人數上的絕對劣勢,即使是世界上最頂尖的特種部隊也不能硬碰硬,欺騙性的爆發火力終究只能是用來戰術欺騙。只要對手不是無能的前現代、半封建式的軍閥土匪,只要武器裝備之間沒有無法逾越的鴻溝,那麼任何其他的優勢都無法彌補人數上的巨大劣勢——這是戰場上顛簸不破的真理。
黃龍和觀瞄手已經開始撤退,悄聲行進在山脊的另一側斜面上。山嶺下的長槍短炮很難擊中他們,可以說這場夜雨給了分遣隊很大的便利,即使敵人想放火燒山恐怕效果也要大打折扣——何況勤國旅支部也沒有那麼多燃燒武器。然而隨著狙擊組和輕機槍組不得不首先開始轉移,無法繼續支援友軍,便只有中型機槍組在獨力支撐了。
其實對於第五梯隊的毀滅性力量來說,如果不考慮任務目標,敵人的人數永遠只是一個數字而已——無論是一個師還是一個集團軍。然而身為一個社會人,「混沌機動隊」的戰士只是龐大的國家機器的一部分,也是別人的親友,別人的戰友,即不是以武犯禁的古代任俠,也不可能無視這世上的七十億芸芸眾生。當血肉之軀的戰友跟著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時,當他們負擔著敏感而低調的任務時,第五梯隊就必需替戰友們謹慎考慮。
「後繼部隊還要多久?」黃龍小聲的喝道。
「快了,上頭的批准拖延了一下。」上校平淡得近乎冷淡。上頭的許可來遲了十幾分鐘,這是他也無可奈何的事情。其實不如說,這反應速度對於官僚和決策機構來說已經夠快了。更何況,中央也從來不是鐵板一塊。當鳳凰城領事館事件發生時,朝野內外不同勢力間的角力和互相利用就已經若隱若現了。
這時,黃龍忽然察覺到遙遠的風雨中有一絲動靜,夜空下似乎有什麼強大的東西在迅速接近。他抬頭向西側山嶺上看去,一陣轟鳴聲依稀而迅速的接近、變得越來越清晰。
「D組立刻停止開火,馬上隱蔽!」
黃龍和女通信兵幾乎是同時喊道。機槍手和副射手愣了一下,就算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依然立刻開始拆卸機槍和腳架。突然,大風和轟鳴聲從後方席捲而至,耀眼的燈光劃過山脊。四個肅殺的影子從山谷中接連魚躍而起,飛上暗夜風雨中——
打頭的是兩架MH-6「小鳥」武裝型,旋翼發出嗡嗡蜂鳴,就如振翅掠過林梢的掠食者。兩架巨影跟在後面如蛟龍出海般躍起,一架是滿載武裝的AH-64D「阿帕奇」,另一架是更加威猛可怖的米-35M「雌鹿」。
龐大的鋼鐵猛禽投下耀眼的探照燈光,也投下滲人的陰影。旋翼轉軸上的毫米波雷達和機首下方的光電設備察覺到了山脊上的機槍小組。儘管「梯隊」的光電隱身系統有良好的功效,但在這極近的距離上面對機載的大功率設備,中型機槍小組可謂是非常不走運。
機炮咔嚓的旋轉了起來,火箭巢噴射出耀眼的火光。機槍手乾脆把手裡的機槍扔掉,副射手抓住他的肩膀一起向山崖下跳去。火光和爆炸覆蓋了山脊,機槍小組的身影消失在迸濺的碎石和煙塵里。兩人一直滾到山腳下的水溝和灌木叢中,機槍手搖搖腦袋,看著四架直升機從空中掠過,便向副射手趴了過去。
副射手一動不動,氣息貧弱。他的腹部和左邊大腿上是一灘血水,鮮血混著泥溝里的污水汩汩流出。動力外骨骼的維生系統已經在診斷傷勢,作為戰友的機槍手可以在頭戴HUD上看得一清二楚——副射手的腹部和左大腿根部受了嚴重的貫通傷,左大腿股骨已經碎裂,其他的各處傷口暫且不論。
「他需要救治!」
機槍手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先向隊友求援。如果副射手不立刻止血,數分鐘內便會死去。雖然勤國旅的地面部隊一直無法確定分遣隊的形跡,但是在空中這四架直升機面前,光電隱身就不那麼好使了。在這種情況下,遠處的戰友們尚且無暇他顧,副射手恐怕很難得到有效救治。
「你知道怎麼操作外骨骼系統的維生裝置嗎?」松濤沉聲喝道。
機槍手沒有回答——他當然知道如何操作,只是沒有時間去回答。副射手外骨骼右肩上的紅綠色熒光燈微微亮著,機槍手掀起小燈翻蓋,摁下按鈕——外骨骼腹部和左大腿根部的模擬肌肉和傳動桿突然收緊,覆蓋並擠壓住創口,一種特別的膠狀物從外骨骼中注入貫通創口。就這樣,動脈出血很快止住了。雖然這種手段會給創口造成二次損傷,給之後的手術增加相當的難度,但總好過在戰場上直接流血而亡。
緊接著,機槍手從副射手的外骨骼側部取出一根金屬管針劑,從胸膈裝甲下的間隙刺入。隨著神秘的藥液流向身體各處,維生系統的各項指數和反應似乎穩定了一些——只是一些而已。副射手在昏迷中咳了起來,喉嚨蠕動著。機槍手立刻扯開他的面罩,將他翻了個身,一口污血嘩的吐進了泥水中。
機槍手暗自出了口氣,又看向遠處——在遠處的幽暗山野上,一片搖晃的身影正在接近。機槍手頓時覺得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一邊嘴裡不停小聲啐著,一邊趕忙將戰友抱住,向水草和灌木深處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