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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擦肩而過(下)

  時至半夜,南國英走在清幽的泥土路上。破落的筒子樓和平房上,一排排老舊的窗戶里灑出昏黃的燈光。這樣的建築在如今的鳳城也並不少見,大多都集中在舊城區,人們冠以一個略顯委婉的稱呼——城中村。逼仄的走廊兩旁都是一戶戶擠在單間里的人家,爐灶、洗衣機等等都堆在外面的走廊上,還有一袋袋沒有扔掉的垃圾。破舊的燈具吊在布滿水漬的天花板上,不時的還閃一下。南國英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在一扇木門前停下,這扇門後面就是他和緣惜的家。


  這是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的單間,簡單幾樣傢具就佔去了大部分面積。房間的一角還有十多年高齡的彩電和冰箱,比緣惜的年紀還要大——這兩樣就是當年他和愛妻結婚時買的。雖然這個家很簡陋,但無論何時,只要南國英回到這裡,就會感到一絲眷戀和溫暖。每當看到那台彩電和老舊的床鋪時,就會想起從前和妻子並膝而坐、懷裡抱著小緣惜一起看電視的情景。這些回憶溫暖又苦澀,就像一杯半涼的茶,被已去的故人留在桌子上,冒著飄渺的雲煙。如今緣惜雖然才十二歲,卻也不復當年的單純懵懂,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在清貧中單純的快樂著。


  但是他也沒有資格怪罪女兒,畢竟窮人家的孩子早懂事。現在的緣惜尚未到當家的年紀,卻也懂了很多世態炎涼,而偏偏便是這種即早熟早慧又敏感叛逆的孩子最讓人憐愛又頭疼。


  不過讓他鬆了一口氣的是,緣惜已經自己回來了,正躺在床上和衣而睡。她柔美可愛的臉完完全全就像她的媽媽,只是依然帶著一絲不安和委屈,半埋在枕頭中,眼角還帶著淚珠。她嬌柔的身軀蜷曲著,藍黑色校服和白色長襪有些臟。南國英覺得心裡有些堵,而這時他又看見擺在桌上半涼的飯菜,聞到那熟悉的香味,心裡不知是欣慰,還是更加堵得慌了。


  他坐在床邊,沉沉一嘆,輕輕撫了撫緣惜的臉和頭髮。緣惜蜷縮了一下挪開臉龐,小臉上帶著委屈和埋怨。


  「你自己沒吃嗎?」南國英問道。


  「沒有。」緣惜閉著眼睛,嘟囔道。


  「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


  緣惜睜開眼來,眉宇微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出去幹什麼去了?」


  「嗨……還不是那些事兒么……」南國英輕輕一嘆。緣惜坐起身回來,低著頭什麼也不說,顯得很是不信任。


  「誰知道呢……也許……也許最近會有什麼變化吧。」南國英喃喃說道,「我最近不用去那邊了,老闆說暫時不要去。還有……」他轉過頭去,有些遲疑的看著緣惜,「今天下午……沒事兒吧?」


  「沒事兒……」緣惜喃道,眉頭不滿的微微皺起來。


  南國英眉頭一擰,就像他的心也擰了一下。他沉沉一嘆,滿心的無奈。


  「幫我的大哥哥大姐姐對我很好……」緣惜細聲嘟囔道。


  「吃點什麼再睡吧,別太餓著肚子。」南國英有些茫然的微微一笑,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他覺得上天至少還沒有完全拋棄他,也許最近事情會有什麼起色也說不定。只要人還在,總會有辦法的。


  霏霏夜雨籠罩著夜空,彷彿一片混沌的深海。城市的燈火穿透朦朧的雨幕,照耀著高樓大廈的輪廓和天際線,在深海一般的冷雨夜色中漸漸延伸向黑暗的遠方。一輛灰色的沃爾沃s60停在漁港馬路旁,街上燈火零落,回蕩著淅瀝的雨聲、零星的犬吠,和遙遠的叫喊聲。


  蔣霄坐在駕駛座上,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像是打呵欠一樣嘆了口氣。他身旁副駕駛座上的年輕人正在大快朵頤,手套箱上擱著漢堡王的外賣盒。相比之下,蔣霄是個中年大叔,總是一臉的冷峻和嚴肅,似乎正面臨著中年危機,但也有著英俊的堂堂國字臉和深沉的氣質,一頭黑髮整整齊齊。


  準確的來說,他已經基本渡過了中年危機,曾經失敗的婚姻已成過去。現在的他有著漂亮而溫婉的異國再婚妻子,可愛的混血繼女和一個很有出息的兒子。只不過,這種「出息」也並非一件很令人放心的事情,因為他的兒子是一個罕見的強大的超能力者,在某個連他這個老刑警都不知道的秘密國家機關供職——雖然萬一父子兩同時捲入一場恐怖的陰謀,兒子活下來的幾率遠比他大得多。


  放在中控台上的話機突然嘟了一聲,傳來一個嚴肅的女聲:「通訊檢查,01號組請報到。」


  「01組收到。」蔣霄拿起話筒,也冷硬的說道,毫無情緒起伏。


  「報告現在的情況。」


  「正門外沒有動靜,一切正常。只有兩個人在望風。」


  「做好準備,等待憲兵隊行動。」


  通話結束,蔣霄把話機收在防彈衣肩前,低頭掃視著前方那已經盯著看了倆小時的街道。


  這次行動的目的是突襲檢查某個涉嫌重大有組織犯罪的黑幫,前面那家河鮮餐廳便是這個黑幫的據點之一。行動的導火索是今天白天的一場鬧劇,在憲兵和內務省安全廳突擊涉嫌武器和危險品走私以及恐怖主義犯罪的黑幫時,有幾位愚蠢的小青年誤闖現場,他們不僅涉嫌綁架和非法拘禁無辜的小女孩兒,還被現場某位秘密警察打得半死。儘管內務省很快排除了他們參與走私和涉恐犯罪的嫌疑,卻又發現他們的幫派涉及其他重大刑事犯罪。於是在這個本該在辦公室里加班的夜晚,蔣霄和同事們出外勤給憲兵隊們打下手來了。


  話機里又閃過同事們的通話聲,蔣霄一拍身旁的年輕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他的棕色burberry大衣下面,是一件黑色的防彈插班戰術背心。雖然他已不再年輕,但依舊勤於鍛煉,身體矯捷健碩。順帶一提,這件博柏利大衣是兒子送給他的——顯然他自己的工資可買不起。


  年輕人不以為然的使了個眼色,敞開上衣,裡面也是一件防彈衣:「別像個老爸一樣婆婆媽媽的。」


  「你比我兒子可差得遠了,我還懶得當你爸呢。」蔣霄沉聲說道,雖然是在開玩笑,話語和嗓音卻依舊冷硬而毫無起伏,但好歹還是有些幽默感的。


  年輕人很是不屑:「嘁,當爹的對自己的兒子都是迷之自信啊。」


  說罷,兩人檢查各自的手槍。蔣霄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fn 57,拉開套筒,槍膛里已是黃澄澄的5.7mm手槍彈。這時,隆隆的轟鳴聲從後方迅速接近,一列灰色的裝甲卡車和越野車呼嘯著如牆而過,刺眼的車頭燈光劃破雨簾,照亮了了冷清的街道。


  蔣霄把手槍收回大衣下的槍套里,將沃爾沃發動。


  兩輛東風猛士呼嘯著衝過捲簾門前,還未待停穩,車斗里一群穿著城市多地形迷彩服的憲兵齊刷刷的跳下來,凶神惡煞的將捲簾門圍起。車頂上的mg4輕機槍也對準了門口,黝黑冰冷的槍身上泛著冷冷水光。


  門口把風的兩人瞬間愣住,怔怔的把手從外套下抽出,手裡的煙和手機都滑落在地,一聲也不敢出。轟鳴聲瞬間包圍了餐廳,緊接著是一片戛然的剎車聲,車隊井然而迅速的橫在餐廳後門外和小巷裡,形成一道包圍圈。


  餐廳里流淌著迷醉的燈光,瀰漫著刺鼻的煙味和酒氣,一群閑散的人無所事事的打發著深夜時光,就如過去無數個夜晚那樣。


  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人背上一涼,打破了愜意的氣氛。然而還沒待他們反應過來,隨著一陣砰的巨響,一群殺意騰騰的士兵從各個門口衝進屋裡。前台剛把手槍從桌台下面拿出來,然而見了眼前這仗勢,手槍便自覺的從手裡滑落,雙手也自覺的緩緩舉起。


  灰衣憲兵把餐廳上下裡外圍了個水泄不通,包圍線外一片警燈閃爍,警察們順勢接手了收押嫌犯和勘察現場的工作。


  作為老刑警的蔣宵當先走入捲簾門,一臉的冰冷嚴肅,單手插在大衣里,頗像上世紀黑色電影和偵探小說里的男主角。年輕的搭檔跟在他身旁,輕鬆的四下觀望。他瞥見了餐廳天花板一角的監控攝像機,順手一指,吹了一聲口哨:「哪怕是在賊窩裡,也規規矩矩的裝了監控啊。」


  蔣宵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火警探測器,白色乳膠漆的天花板布滿水漬和灰塵,幾乎要變成灰色。他冷峻的打趣道:「畢竟每年都要檢查的。」


  「那麼,你覺得監控頭會拍下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嗎?」


  「看了才知道。」


  很快,警察們從陰暗的地窖和倉庫隔間里搜出了少量槍械。對此,老刑警們早已見怪不怪。鳳凰城是中國最特別的特區之一,是保留地與外界、中國與國際社會交流的最主要窗口之一,想要繁華的表面下至清至察是顯然不可能的。國家憲兵作為內務省和國務院、中央政法委和軍委雙重管理的軍事和准軍事化組織,除了負責保衛形勢複雜的保留地全境,也駐紮在北上廣深等特一線和一線大都會,其總部駐地便在鳳凰城。鳳凰城的特殊之處,便也可見一斑。


  老舊的日光發出蒼白的光,把走廊照得一片冷清。兩人走上樓梯,只見黑幫分子們被憲兵和警察羈押出去,一個個都灰頭土臉、低聲下氣。年輕人好奇的四下環視,喃喃說道:「這裡看上去沒什麼蹊蹺的嘛,隨處可見的賊窩子而已。」


  老刑警沒有說話,只是不冷不熱的「哼」了一聲。在餐廳二樓的走廊盡頭處,他看見一件燈光昏黃的房間。而在三樓——也是餐廳最高一層樓,有一間稍顯雅緻和乾淨的客廳,顯然不是給一般客人準備的,和餐廳的整體形象格格不入。在茶几上的煙灰缸里,殘留著一些半截的名貴香煙和煙頭。


  蔣霄也說不清自己聯想到了什麼,總之,這間客廳不像是給一般的黑社會小青年們準備的,這些名貴的煙酒和茶葉也顯然不是他們能隨意消費得起的。這些煙酒茶葉看上去還很新,是不久前留下的。


  這時,對講機里傳來同事的聲音:「老蔣,下來看看。」


  兩人來到前台,只見幾位同事正圍著前台的監控屏幕。蔣宵俯身看去,屏幕上面是監控系統最近的片段。應該說毫不稀奇的是,監控畫面上並沒有什麼能引起注意的內容,只是尋常餐廳營業和社會閑散青年們聚會的景象。同事把時間軸快進到了傍晚,大家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蔣宵沉默的摩挲了一下自己鬍子拉碴的老臉,有一種隱約卻難言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白天那場莫名的鬧劇,他們也不會多此一舉,突擊搜查這家絲毫不正經的餐廳。本以為這裡不大可能有什麼不得了的陰謀或犯罪現行,現在看來似乎確實如此,但蔣霄隱約覺得自己和什麼事情擦身而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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