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盈盈一水間
元空狡黠的一笑，把手機遞給了凌煙。
凌煙一嘆，嬌嗔的瞥了元空一眼，接過了電話。
阿姨正在陽台上，依著紅欄而望，靜謐幽美的山間夜色之外，是一望無垠的萬家燈火，就像是盈盈水面上倒映著粼粼波光。
縱然家財萬貫、年輕貌美，阿姨仍然一人操持著這個大家庭的家務，還好有乖巧的小雅一直幫忙。說出去也許沒人會信，元空其實也是家務萬能、廚藝優秀，奈何他總有工作或約會在身，但即便如此，他也經常幫忙。
不過，阿姨對此毫無怨言。她的父母親人遠在保留地，兄弟姐妹們天各一方，而她自己組建的第一個家庭也早早的破碎了，如果沒有元空和四個妹妹，她便是孑然一身。或許正是因此，她對於家庭生活發自內心的珍稀。
然而，好不容易結束了今天的家務活兒，又是周五晚上大家齊聚的機會，小空卻被凌煙半路劫走了。寂寥之間，她站在陽台上，托著臉頰看著寂寥的夜色。
電話接通后，對面居然是凌煙的聲音。
「小空呢？為什麼他不接電話？」阿姨有些驚訝，然後落寞的一嘆。
凌煙有些尷尬，但仍是淡定的笑道：「不好意思啦，小空今天晚上歸我了。」
「你們可還是孩子啊，可別亂來。」阿姨又無奈一嘆。
「什麼亂來啊，阿姨你別亂想。」
「是嗎，你們兩個我還不知道？」阿姨有些意味深長。
「阿姨你這是嫉妒。」
阿姨頓時不說話，只是盈盈一笑卻不怒自威，又道：「好啦，總之叫小空快點兒回來，晚了可就只能睡門外了。」
凌煙瞥了元空一眼，笑容盈盈，意味深長。而元空一臉悻悻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掛斷了電話后，凌煙略顯得意。
阿姨掛斷電話，放下手機，托腮輕輕一嘆。她又直起身來，返回空蕩蕩的屋內，往床上一倒。
潔白的大床清涼又軟和，還帶著洗滌劑和清新劑的淡淡味道。阿姨抱著柔軟的大枕頭，把姣好高挑的身子埋在被子中，舒緩又落寞的長長一嘆。
突然，房門被打開，小玉站在門口悻悻然的看著她，沉聲道：「阿姨……你在哥哥房間里幹什麼呢？」
阿姨支起身來，捋了捋秀髮，恢復了平常端莊大方的模樣：「你哥哥又被人給劫走啦，今天搞不好回不來了。」
「所以你就覺得無聊咯？」小玉也輕輕一嘆，但是她也得承認，這個家雖然人多熱鬧，但是哥哥不在，總會覺得少了什麼。
這邊凌煙把電話遞給元空，俯身在他懷裡坐下。俯身之間，半掩在寢衣下的迷人蜜桃幾乎要露了出來，修長丰韻的玉腿毫無保留的從衩下露了出來，就袒露在元空面前，雪白的肌膚透露著粉紅。
「感覺不舒服，或是有什麼心事嗎？別說什麼自己總是這樣，不需要我擔心。總是像這樣的話，是會影響心理健康的。」她輕聲說道，關切而溫柔的看著元空。元空狡黠的挑了挑眉頭，不由自主的多瞟了兩眼，手十分自覺的放在她的大白腿上。凌煙盈盈一笑，面帶微紅，又摸了摸他的秀髮。
「一定要問嗎？」
元空抬頭看著凌煙。有些事情就算向人傾訴也不會得到解決，久而久之他自己都覺得累了，都懶得向人傾訴。
只是凌煙不覺得累，不會懶得聽他傾訴。都說女人繼承了遠古時代的採集和社交本能，每天和人交流的話語量是男人的無數倍。但即使並非如此，凌煙也希望元空能和她多交流，從來不會覺得他的傾訴和牢騷太多，更何況元空是個幾乎不會主動傾訴和發牢騷的人。
「當然……」她說道，「哪怕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但是如果覺得心裡煩悶的話，也可以再說一遍。」
有這樣體貼而善解人意的女友，元空簡直感激得五體投地。
「好吧……」
他喃喃說道，有些出神的看著遠處江面，拿起瓶子忽然又乖乖的放了下去，凌煙在他臉上輕輕擰了一下。
「其實我不喜歡不厭其煩的說這些事，說過很多遍了，但是沒人能夠回答……我也不是一定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只是大家模稜兩可的態度，讓我無法打消心裡的懷疑……」
他輕輕一嘆，沉默了一會兒，又平和的說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的就是你眼中這個還未成年的少年嗎？如果真是如此，我為什麼又總會有這樣的想法和疑問，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審視自己？」
他看著凌煙微微一笑，有些意味深長，「像我這樣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個未成年的少年，為什麼會去做那些少年人根本不會去做的事情？」
「因為你就是如此。」凌煙輕輕的看著他說道。
「我一直感覺……我失去的那些時光和回憶，並不是只有12歲之前那12年而已。我有時候……會突然想起許多陌生但又熟悉的人、事和物，畫面和風景……它們和我的生活似乎毫無關聯，但又讓我感覺到我確實經歷過。我有時覺得，就好像在另一個時代、另一個世界，我以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份而活過……有時候，它們和我的生活有著明顯的聯繫，但我卻不記得它們是誰、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
元空停頓了一下，平淡的看著凌煙，雙眼中是深不見底的一片灰色。凌煙和他四目相對，神色隱約變得複雜。
「你相信前世這類東西嗎？」凌煙惘然而輕柔的一笑。
元空愣了一下。
「其實你也是這樣，而你也察覺到了什麼，不是嗎？」他輕聲說道，輕柔的撫著她的纖纖玉手，深切又平和的看著她，「我們一起長大，你幾乎知道我的一切，你比我更了解我。但我從來不會質問你……」
凌煙低下頭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百般感動和滋味化在心頭。其實元空所說的情況，在她身上也一直存在。所以有時她也覺得，她和他真是天造地設、心有靈犀，而且命中注定。只不過，由於她一直生活在安穩和幸福中，所以她很少會動搖和懷疑。
「人在小時候，從來不會考慮自己這個個體，在這世上是否是特別而獨一的，這也是為什麼小孩子總是無憂無慮。能夠認識自我，和自我相對於環境和人群的定義，是智慧的開端。但人一旦開始思考『自我』這個問題，又會產生很多煩惱。」
她感慨的輕輕笑道：「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特別的人？如果每個人都是獨一的，那麼又是否算是特別的呢？辯證的來看，普遍總是會導致特例的，必然總是從偶然中誕生。為什麼我會是我？我也會覺得自己很特別，我也偶爾會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出生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家庭，為什麼我生來就擁有別人一生都無法擁有的？為什麼會經歷那麼多根本不會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為什麼我會擁有你？為什麼總會在突然間觸景生情，就好像回想起一些遙遠而模糊的事情？一個特例說明不了什麼，但是當這一切都集於一身，就好像冥冥中有什麼決定了這一切……」
「傳說女媧娘娘造人的時候，她仔細捏了幾個人之後便覺得累了，於是便隨意把泥巴甩出去，於是就成了芸芸眾生。這是個隨機而混沌的過程，但是其中又必然符合真理和物理規律。芸芸眾生組成的世界正是如此，凡事都能用統計規律和物理法則來解釋，就算其中特例也無法逃脫。」
凌煙娓娓說著，莞爾而笑，輕柔的摩挲著元空的臉頰。元空微微一笑，卻略顯一絲冰冷的思緒：
「而那些特別的人物，他們的誕生看上去是偶然的，實際上卻是社會精心塑造的產物，需要符合眾多複雜的條件。所謂時勢造英雄，這也就意味著特別的人更難以逃離命運和時勢的擺布……我有時會有一種感覺，我們現在的人生是由某些鮮為人知的歷史原因所促成的，就連我和你的關係……」
元空淡然的一笑，複雜得難以捉摸。凌煙有些驚訝，露出了怔怔而惘然的神色。但正當她黛眉微蹙時，元空又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說道：「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是假的。」
「絕對不是……」
凌煙輕輕一笑，略顯惘然，溫柔的撫著元空的手背。元空忽然又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淡然說道：「你覺得我是一個怪胎嗎？」
凌煙露出驚訝的神色，轉即變得生氣而認真，溫柔而嚴肅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堅決，雙手握著元空的手：
「不，你不是一個怪胎……你並不喜歡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你只是執行這個社會和國家賦予你的職責，解決那些別人想要逃避、甚至假裝不存在的問題……確實，你明明只是一個孩子，卻要像一個真正的大人……如果我一定要把這一切怪罪在誰頭上，那也絕對不會是你。」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做過的事情。我在你的面前不是一個怪胎，但是在某些人面前、在某些人眼裡，我就算不是一個怪胎，也是一個令人感到威脅或者至少不討喜歡的東西。」
「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他們以為自己了解，卻根本什麼也不懂，也不在乎，像鴕鳥一樣把頭插在沙子里，還狂妄的以為是自己戰勝了威脅。」
凌煙堅決又溫柔的說著，灼灼的看著元空。
「你不僅僅是一個討人喜歡的男孩子，在很多人眼裡，你也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在這個社會裡，很多成年人只是年齡上成年了，他們的內心卻比孩子更脆弱，更任性。但是你，卻可以像個真正的成人那樣。」
說著，凌煙詼諧又溫柔的輕輕一笑，「當然啦，你也有著很孩子氣的一面，男人永遠都是孩子嘛……」
「是嗎……這年頭這句話不都是拿來揶揄男性的么？」
元空突然疑惑起來，煞有介事的。凌煙看穿了元空臉上的狡黠，溫柔又沒好氣的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你也完美的符合我的一切要求和性幻想……」
說著，她狡黠又大方的輕輕一笑，臉上卻浮現出淡淡羞澀，「其實倒不如說，我的一切要求和性幻想就是照著你的樣子來的。」
元空撓了撓頭，居然也羞澀了起來。凌煙挑逗的揶揄道：「哼，看你平時那麼淡定，居然也有這麼害羞的時候。」
不得不說，元空的臉此時比凌煙的還紅，只不過是故作淡定的微笑。他不以為然的辯解道：「哼，說得好像你就有多成熟多淡定。」
「難道我平時不是像姐姐一樣操心你嗎？」凌煙也不以為然的一笑，溫柔又狡黠，在元空輕輕額頭上一戳。
不知不覺間，元空早已一掃之前的寒冷和陰霾。凌煙又溫柔的打趣道：「愛一個人，不能只愛他長大成人的那一面，更重要的是，要發自真心的愛護他心裡的那個孩子……其實我也是，我的心裡也永遠有一個小姑娘。」
元空微微一笑，千般滋味就像這如水夜色、變幻星空，盈盈脈脈，溫柔而無垠，難以言喻卻又盈滿心胸。兩人相視輕輕而笑，雙眸里倒映著對方雙眸中的光芒，就像遙遠的星辰河漢互相輝映，倒映在盈盈的水面上，脈脈不語。
「不過，讓你掛心的並不是只有這件事情吧。」
過了半晌，凌煙又輕聲說道。元空有些無奈的聳了聳眉頭，撓了撓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