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圍城
「千真萬確?」
一絲十分隱約的驚疑在少將臉上閃過,就像水面上的清清漣漪,臉色依舊冷峻而嚴肅。
不久,他放下電話立刻起身,從外套下拿出手持電話。燕王和雲少校看著他,他對著手持電話說道:「立刻通知陛下和主席主持工作。」
年輕的女皇此時正在她位於鳳凰城的行宮——九鳳閣,就在距離鳳塔不遠的地方,而她此時本來正與各位朝廷大院商量政務。
但是,「梯隊」的通知早於所有部門送達她、主席和總理本人——因為「梯隊」和中央有著特殊的聯絡機制,這三位坐在中國權力頂端的人,甚至比鳳塔附近的巡警還先知先覺。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女皇接到消息時十分驚愕,但很快恢復了端正。
「我們接到消息是在十分鐘前。」少將在電話里說道。
「已經通知主席和總理了嗎?現場目前的狀況呢?」
「主席和總理已經知悉,現在我們要立刻定奪如何處理此事。您既然身在鳳凰城,主席和總理會委託您在前線指揮工作。我會立刻趕到行宮,具體情況會在路上向您說明。」
「那麼依你看,這件事要讓公安來處理嗎?」女皇試探似的問道。
「這次事件對於公安來說或許有些棘手。首先,襲擊者的身份已經明確,是勤國旅的一支隊伍。他們一定想要造成什麼政治影響,而您一定不希望節外生枝,所以您會需要一支有能力把危害剪除在萌芽狀態的部隊來處理此事。而如果由公安來處理此事,他們只能按部就班的按照人質救援程序,屆時勤國旅一定會獅子開口,提出各種要求。現場人質的身份十分敏感,如果處理不當……」
「是的,我們不能讓襲擊者和外界產生任何聯繫,也不能滿足他們的任何要求,更不能讓他們傷害人質。勤國旅是共和軍的殘部,他們喜歡得寸進尺。」女皇也沉聲說道,嗓音中有一股嚴厲的寒意。
「更棘手的事情是,襲擊者手中很可能有一個非常危險的裝置。這是一種煉金爆炸裝置,用被嚴禁的邪術所製作的。勤國旅能弄來這樣的玩意兒,就說明哪怕他們不會使用這個裝置,也不憚於引爆更嚴重的事態。」
「是嗎……也就是說……」女皇低沉的喃喃說道——她明白了少將的意思,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其他人就交給我來說服,但首先你的立場不能軟化。」
少將仍是嚴厲的說道。他走出樓頂的電梯間,寬闊的樓頂之上是無垠的蒼穹夜色,在前方的停機坪上,幾個特勤已在一架黑色的z-20旁等待。他轉頭看去,在遠處另一端的停機坪上,一架灰色的傾轉旋翼機正在待發。它看上去是「鵜鶘」號的縮小版,在前後翼的連接處是兩台固定水平放置的渦扇-渦軸組合循環發動機,剛性七葉螺旋槳通過先進傳動與發動機轉軸相連,擁有九十度的俯仰角,呼嘯著捲起大風,槳葉上的夜光示廓燈在夜空中劃出兩道綠瑩瑩的圓圈。
儘管上方還未定奪處理方案,但少將已經授意第五梯隊做好準備,「鸕鶿」號傾轉旋翼機立刻出發。
「鸕鶿」號遠遠的環繞著湖心島飛行,廣闊的湖面倒映著繁華都市的燈火和夜色。黃龍坐在機尾的側艙門裡,用狙擊步槍上的合成化光電瞄準鏡觀察著遠處的鳳塔和領事館。元空等人坐在燈光幽暗的機艙里,身上的多地形自適應迷彩呈現出灰色的城市迷彩條紋,雖然沒有佩戴頭盔,但是加上「巷戰雷達」合成化夜視儀和別具特色的頭罩,依舊呈現出一股反派風範。
順帶一提,小夥伴兒們頭罩上的九頭鳥圖案有著不同的顏色——黃龍的是藍色,儘管他個人更喜歡橙色;蔣雲的是火焰般的橘紅色;松濤的是翠綠色;而梓林的是石灰色。但是這些圖案並非只有耍酷的功能,作為特殊的士兵和國家安全工作者,他們需要一種外人看不出名堂、自己人一眼看懂的標識來區分身份。
而在他們的左臂上,都有一個頗具「梯隊」特色的臂章——一隻月白色的九頭鳳鳥,優雅而神秘。但是在整個共和國都很少有人認得這個臂章。
「現在領事館那邊具體情況如何?」
元空的臉色看上去沒有平時執行任務時那麼輕鬆悠閑,他一邊說道,一邊檢查著手裡的fnh-95步槍。這把步槍看上去就像是95式和f2000的合體,實際上也正是fnh生產的f2000改進型。不過別誤會了,這個「fnh」並不是大名鼎鼎的比利時列日市赫斯塔爾國家兵工廠,而是黃岡國營兵工廠。
「襲擊者佔領了領事館所在的以及上下的幾個樓層,特警和武警目前已經包圍並截斷了通往這些樓層的所有通道,其他民眾已全部疏散。襲擊者搗毀了領事館的監控中心,也切斷了和外界的通信線路,所以目前武警和公安很難判斷場內的情況。雖然大樓內有複雜的無線電管制措施,襲擊者無法將其關閉,但他們也有大功率的無線電設備。因此,我們出動了電子戰直升機。」
捷格加廖夫上校的嗓音出現在機艙擴音器里,同時,大樓的結構和建築圖也出現在機艙中央桌子上的全息圖像中。
「老爺子還在和官僚們扯皮吧。」元空冷冷一笑。
「但是應該能很快說服他們。」
「是啊……畢竟那麼多極度重要的人質,還有一個隨時能殺死所有人的煉金爆炸裝置。」元空嗓音低沉,神色陰冷,抬頭向外一瞥。
從側門看去,鳳塔廣場上已經滿是警車和裝甲車輛,寬闊的樓頂也被特警和武警佔據,一片警燈的海洋。一個大帳很快建立了起來——這便是警方的前線臨時指揮所。只見橋頭上已經擠滿了人潮和車輛,雖然只能在橋上遠遠觀望,但各路媒體和圍觀群眾依舊不依不饒,長槍短炮燈光閃爍。警方將隔離線設立在長橋上,還有特警內河部隊環島巡邏,試圖把無關人員都擋在島外。
看這仗勢,似乎恐怖分子雖一槍未鳴、一言未發,卻已經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原本金碧輝煌的大廳此時已經一片狼藉,緊張的氣氛中不時迴響起低聲啜泣和嗚咽聲。蒙面持槍的歹徒四處搜索和呵斥,他們知道這些衣著光鮮華貴的人當中不乏十分重要的人物,可以給他們提供足夠的籌碼來威脅當局。
「我建議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我們不會把這裡作為目標。」一個蒙面人冷冷環視著大廳,舉著一把ar-15步槍,「我們手上有一個十分危險的裝置,裡面的毒氣會讓人承受比死還可怕的痛苦。我們並不是真的希望使用那個東西,但不要逼我們。」
凌煙低著頭蹲在大廳邊緣的人群中,能清楚得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她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周圍,這些襲擊者雖然都蒙著面、穿著嚴實的衣服,但其中一些人顯然並非人類,或者並非正常人類。
只見幾個歹徒從遠處穿過大廳,十分小心的抬著一個沉重的裝置,還有兩個氣度迥異的人跟在一旁監督指揮。這兩人戴著兜帽,冷漠又鬼祟的四下環視,臉龐遮在黑色面巾之下,雙手以及任何暴露的皮膚都包裹在黑巾中。儘管裝置上披蓋著紅色的破布,凌煙仍能看出一些導線、雷管、炸藥和電子裝置困束在一些密閉容器上,箍在金屬底座上,有些簡陋,卻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人群又一次驚恐了起來,凌煙心中一凜,微微瞪大了眼睛。儘管這些邪教徒改換了裝束,但是那因為修鍊禁術而扭曲的眼神與氣息,還是無法瞞過凌煙這個前腳踏入成聖境界的仙術師。她的目光鎖定在那個散發著不詳氣息的裝置上,心裡飛速的打著算盤,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外部救援上了。
一個匪徒忽然走過來,她趕忙低下頭,不過顯然是徒勞的。
「郡主殿下。」
那個蒙面匪徒站在她面前,沉聲說道。
她抬頭一看,只見那人的眼神十分的冷峻,於是輕輕一嘆站起身來:「只要你們不傷害其他的人質,我會配合你們的。」
「無需殿下多說。」那人晃了晃槍口,示意凌煙跟著走。
凌煙被兩名歹徒帶往樓上,在樓層中央的會客廳里,她看見了幾位重要人質,被持槍歹徒嚴加看守。一個蒙面人正在和當局的談判人員通話中,已經顯得很不耐煩:「……你們切斷了我們和外界的一切聯絡手段,你們的直升機就在外面干擾我們的通信,你們這也算有誠意?」
這時,兩個歹徒打了個報告。那人回過頭來看向凌煙,沉默的雙眼裡帶著複雜的神色。凌煙也察覺到那人的雙眼充血發紅,有些異常。那人又轉身繼續喝道:「……這是最後一次警告!郡主和其他重要人質都在我們的嚴密控制下,立刻撤掉所有的通信干擾措施,我們要向全國發表聲明!」
說罷,他把電話一甩,轉身一揮手喝道:「你們幾個,去把裝置啟動!剩下的人,把人質都看緊點兒!」
「既然你們有話要說,就不妨先讓我聽聽吧。而且有我在你們手上,你們不需要扣押其他人質。」凌煙突然正色說道。看著她凜然的樣子,周圍的小嘍啰們居然有些心虛。
頭領看著凌煙,客氣卻冷漠的笑道:「所有人都知道郡主您神通廣大,只留您一個人質,就等於留不住您。」
凌煙不屈不撓,又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哦?」頭領客氣的一笑。雖然此時他的身份是敵人,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們都相當尊重凌煙。
「我很好奇你們為什麼要發起這次襲擊,又是如何成功的。你們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是什麼?」凌煙冷冷的盯著對方。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雖然我也不想對殿下無禮,但和一兩個玩忽職守或瀆職的小官小吏比起來,你們才是真正的內鬼和蛀蟲吧,是你們自己放棄了你們原本應該具備的基本立場和原則。請原諒我的措辭,雖然你本人品行端正,但你畢竟是這些肉食者的代表人。」
頭領看著凌煙,意味深長的說著,「看看你們這些人,衣著華貴,鐘鳴鼎食,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一個戰爭難民,從來沒有親身去過窮苦的地方。舉辦一個奢侈無比的晚宴,卻是在討論如何幫助難民和第三世界。而所有的媒體,不分國內國外,都齊聲給你們鼓掌,假裝沒有看出其中的荒謬。」
他轉過身去,看著大樓盡頭的幕牆,沉沉一嘆:「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的國家就像一個圍城一樣,有無數的人覬覦這座城池,而圍牆裡面的人卻猶如同床異夢。有的人一心嚮往外面,有的人假裝外面的世界不存在,有的人則乾脆想把城牆推倒。這樣一座城池,就算把城牆壘得再堅固,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回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凌煙一眼。
「人們有時候總會產生一種錯覺,明明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體系反倒被他們當成了一種束縛,明明是利益所系的基礎卻被他們看作是一種累贅。越是既得利益者就越是如此,或許他們自己心裡明白,只是想鼓動別人去為他們火中取栗。有些人明明只是更加依賴體系的普通人,卻也跟著高聲叫好,或許他們心裡也明白,只是以為自己也能藉此飛黃騰達……生米恩,斗米仇;近則不遜,遠之則怨;畏威而不懷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這些看似荒謬的人性背後,也許就是這樣一種自私的理性人邏輯,所有人自己心裡都清楚,卻又都以為別人不清楚,大家都是聰明人,卻都看上去像傻子,就像是《皇帝的新衣》里那些絕頂聰明的達官貴人們一樣。」
「你們真的相信自己所說的嗎?」凌煙有一絲慍怒,正聲質問,「你們自己不正是這樣的人么,還是說這不過是你們自欺欺人的借口?」
「你們才是自欺欺人吧?主義都是假的,生意才是真的,你們很清楚,卻從來不承認。是你們造就了我們,你們卻從來視而不見。我們已經存在,這個事實你們已經無法否認。只要這個事實存在,你們的自欺欺人總有一天會變成徒勞。」頭領盯著凌煙,目光如劍。
「你們還什麼都沒做呢,別高興得太早了。」凌煙決絕的說道。
「我知道,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我們已經到這裡來了,外面那些看客也都到齊了,這就是一種成功。」那人只是冷酷而得意的一笑,手一揮。
幾個持槍歹徒得令離開了。看著他們的身影,凌煙只覺得一股茫然的焦慮在沉悶的胸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