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高跳低開
「世界發生了變化。我在水中能感覺到，我在地上能看到，我在空中能聞到。
過去的一切盡已失落，如今無人知曉。」
兩周前，在巴基斯坦北部山脈上空。
一架運-20飛行在皚皚雲海的上方，巨大的機身有著割裂迷彩塗裝。倒懸的蒼穹呈現剔透而深沉的琉璃色，彷彿觸手可及。在飛機的身後——東方的天際上，雲海中浮現著雪峰蒼茫的身影，在凌晨的曦微中朦朧若現。
現在是阿富汗時間凌晨2點，這架運-20飛行在克什米爾上空，直向阿富汗邊境。這片環境惡劣的山脈和高原是吠陀神話的誕生之地，自古便流傳著許多飄渺的傳說和發現。實際上隨著科考技術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地質和考古證據也指向了一個事實——這片世界上最靠近天空的地方，確實埋葬著許多既陌生又熟悉的古生物和史前遺址。
幽暗的機艙被引擎的轟鳴聲所淹沒，卻顯得異常寂靜。艙壁下的座位上坐著五名士兵，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像是任務開始前最後片刻的輕鬆。他們看上去都十分年輕，不過十幾歲的樣子，卻都顯得淡定而老練。他們全副武裝，像模像樣的，身穿一種罕見的全地形自適應虎紋迷彩作戰服。這種迷彩是一種特殊的高分子合成材料，可以根據環境中的光照和漫反射而改變自身顏色和圖紋。只是，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能夠顯示身份的標誌，即使在行動中被外人目睹，也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王元空靠在艙壁上一言不發，冷靜的神色近乎冷漠，似乎在眯著眼睛打盹——就好像正在假寐的狼和老虎。他身旁擱著迷彩戰術背包和一把6.5mm口徑ad-16步槍，背包一旁還靠著一個四尺長的迷彩聚合物匣子，裡面收納著一對長條狀的物體。
這是一對長劍和長刀。劍長四尺，劍柄有著雙蛇纏繞狀的配重球，v型劍鐔形似盤蛇，兩端各是一個栩栩如生的蛇首。長刀看上去則相當現代——黑色的聚合物刀柄，略帶內反的刀身有一層聚合物塗層，通體漆黑、黯淡無光。
雖然外形上一個復古一個現代，但這對刀劍實際上都是由現代材料科學——以及一些魔法和鍊金術製成。再加上這身現代特種作戰的行頭和集現代工業成果於一身的運輸機，這種組合充滿了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然而在這個充滿了怪力亂神的世界里，魔幻本身也是一種現實。人們身在同一個地球，卻又彷彿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不論在日新月異的大都市還是傳統保守的保留地，亦或是荒涼的廣袤廢土，一切總給人一種恍若隔世和時空錯亂的朋克風格。
第一梯隊的另外四名隊員，都是元空多年的戰友兼小夥伴兒，看上去似乎都是普通的男孩兒——看上去而已。黃雲是一個白凈帥氣的男孩兒，有氣無力的靠在艙壁上，看上去似乎是個弔兒郎當的人。蔣雲是個內向而寡言的鄰家男孩兒，長相卻十分清秀英俊，總是保持著沉默。李松濤是個不修邊幅、大大咧咧又脾氣暴躁的刺蝟頭，但是在女孩子面前就會原形畢露。周梓林有著五人當中最結實高大的身材，但長相和舉止英俊又溫和。不過——這些都只是看上去而已。
「三十分鐘后經過預定地點上方！」
機艙廣播里響起機組的通知。元空看了一眼左碗上的黑色軍表，電子錶盤上有著簡約的虛擬按鍵和複雜的數字，可以顯示時間、氣象條件、經緯度、海拔高度甚至天氣預報和日頭運行的時間。而此時他們正處於一萬五千米的高空，整個機艙處於密閉加壓狀態。三十分鐘之後，運輸機將從高空進入阿富汗境內，從狹長的瓦罕走廊上空一閃而過。而他們也將從一萬五千米的空中跳出機艙，以高跳低開的方式進入敵人環伺的高山深谷中。
「開始準備，十分后檢查。」元空只是高聲說道，大家瞬間切換狀態，站起身開始穿戴整備。
「也許沒什麼必要，但我姑且還是重複一次——我們是未經允許在別國土地上進行秘密活動，如果出了什麼岔子，祖國是不會給我們收屍的。所以，都打起精神來。」
他又淡然說道，帶著一絲狡黠。小夥伴兒們都只是淡定的應了一聲，似乎早已習以為常。訓話完畢，他拿起自己的作戰頭盔戴上——這頭盔就像是賽博朋客小說里的產物，充滿科幻感，面罩上分佈著三對合成孔徑薄膜光電鏡頭，正面還有著那個標誌性的紅色九頭鳥圖案。再加上集成在作戰服和攜行具上的各種黑科技玩意兒——超寬頻合成孔徑雷達、超寬頻聲納、電磁場異探測器和紅外焦平面單光子成像雷達，頭盔平顯上呈現出栩栩如生的彩色合成影像。研發部門的geek們給這套造價超過布加迪的系統起了一個很學究的名字——「綜合分散式探測與測量系統」，但元空等人就乾脆叫它「巷戰雷達」。
元空又啟動了主動式光電迷彩——只見在隱約一閃的虹光之後，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空氣中，周圍的空間就好像水一樣迅速淹沒了他，然後眨眼間恢復平靜。但是在近處仔細觀察的話，還是能看到一個十分隱約的輪廓。這種光電隱身是現代科技的尖端產物，是基於對特定的電磁、光學和熱學超能力的研究而得來，其原理是將入射的光線和中、近紅外線連續曲折、幾乎原封不動的繞過人體發射出去。比起利用變色單元或負折射率材料製成的被動式光學迷彩，主動式光電迷彩更加先進，但實際上各有優劣，需要使用者自身具備一定的超能力基礎。但也正因如此，這種隱身手段不需要額外的開關，只需要使用者動個念頭即可開關——就如同任何其他超能力一樣。
檢查完各裝備之後，元空又一拉ad-16的槍栓，拔插彈匣，檢查槍膛和機匣部件的狀態。大家習慣性的對各自的武器進行跳傘前最後的檢查，發出一陣齊刷刷的咔嗒聲——不過，大家手中的槍械全都並非國產，而是清一色的西方產品。在這樣的隱蔽對外行動中，第五梯隊通常使用國外製造的武器——合法市售的，或者通過各種灰色渠道獲得。每一把武器都要經過「梯隊」的地面武器中心檢驗，並進行適當的改造才會下發使用——這些槍械上都有一個被稱為「微型共振裝置」的小東西，也稱「附能裝置」。這個小小設備的核心是一個可以與使用者產生共鳴的生物晶元——是所有超能力應用設備的基礎，安裝在不同的設備中能夠快速的施放預先編程的法術或效果。但只是這小小一個零件，就比一把精緻的定製槍還要貴，也只有極少數的企業才掌握著生產技術。
不出一會兒，五個鮮活的少年就全副武裝，掩蓋在威嚴整肅的外表下——就像是反派的王牌精銳、遊戲的關底boss一樣。
不過毫不誇張的說，在敵人們眼裡，他們確實就是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大反派——如果放在遊戲里，他們就是製作人全部惡意的化身。他們都是天賦異稟的超能力者，然而不僅如此，他們還是超能力者中被稱為「金剛」的人物，在這些罕見的的奇人異士中也是更加罕見的奇才，是地球上最強的生物。他們五人組成的小隊——「梯隊」501小隊，也許並非世上最訓練有素的部隊，卻是人數最少但最具毀滅性的部隊。
「另外再提醒一句……」元空又狡黠的淡淡一笑，「記得要嚴格控制使用超能力，我們是在執行敏感的任務。」
機內廣播忽然又響起，運輸機調整航線，並開始給艙內減壓。巨大的尾艙門轟隆的開始放下，一股寒氣瞬間倒灌進來。三個步戰車大小的迷彩「金屬棺材」通過滑軌緩緩滑向艙門口——這是三輛隨行的智能無人戰車。向艙門外看去，夜空清澈晴朗，雲山雪峰連綿不絕，天邊有一絲蒙蒙的微亮——這裡是一萬五千米的高空，極寒、缺氧和低壓可以很快殺死一個沒有防護措施的普通人。進行這樣的高空跳傘之前，通常需要進行半個小時的純氧呼吸，以將血液內的氮氣排盡，以免造成減壓病。然而對元空等人來說並無必要，他們的一體式頭盔和作戰服擁有內循環、三防和維生功能，正是專這樣的三棲特種作戰而設計。更何況，他們自身就是上天入地的人間兵器。
「我們正在進入戰區！而且事先沒有任何一方的同意……甚至沒有阿富汗政府的同意。」
在嘈雜的轟鳴聲中，黃雲大聲的笑道——但似乎根本沒有把自己所陳述的事實當作什麼嚴重的事兒。此時在他們下方的興都庫什山，正是「哈里發國」的佔領區之一，橫跨塔吉克、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三國。雖然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過去了四十年，但中亞——以及世界上許多地區依然深陷戰亂和戰後問題的泥沼。在廣大亞非拉第三世界，一些遠離統治力量中心的地區已成無法無天的廢土。以「黎凡特、伊拉克和阿富汗哈里發國」為首的恐怖主義聯軍已在這距中國一步之遙的地方安營紮寨——而在上次大戰中，他們甚至還在主要戰場的掩護下深入中國境內活躍的行動。時至如今，國際聯軍在這裡進行了曠日持久的空襲和反游擊戰，但一直以來收效甚微。而坐擁廣袤油田和自然資源、和列強暗通款曲的「哈里發國」也早已今非昔比，儼然一個主權國家了。
「所以我們才飛在一萬五千米的高空中。至於阿富汗政府那邊，總部會發出說明的。」
元空也淡定的說道。雖然哈里發國如今已裝備了許多山毛櫸、愛國者甚至sa-10防空系統，但是這些武器或是過於老舊，或是過於寶貝，在國際聯軍的空中打擊、反輻射導彈和特種部隊面前不敢輕易開機活動。不過除了哈里發國的防空系統，運輸機也要盡量避開國際聯軍的戰鬥機。但是在此次行動之前，中國已聯絡塔吉克和巴基斯坦。瓦罕走廊雖然高深狹長，最寬處卻也不過七十多公里，運輸機只是一閃而過便進入塔吉克境內。
話雖如此，一旦降落到地面后，他們就要在國際聯軍的夾縫中，全憑自己這五個年輕人——以及這三口「金屬棺材」，面對漫山遍野並且全面現代化的恐怖分子了，但是——
這對於第五梯隊第一小隊來說，也只是家常便飯而已。
「話說回來，你覺得那個遺迹到底有些什麼呢？」黃雲又煞有介事的問道。他所說的「遺迹」，便是小隊此行的目的地。實際上不久前，一位十分重要的學者在中東進行實地研究時失蹤，而這位學者也和「梯隊」有著密切的關係。但若只是如此，還不足以讓第五梯隊出動，然而在最近幾個月里，世界範圍內陸續發生了多起針對學者的綁架事件。不僅事件過程或作案手段有相似之處，受害者也多是歷史、考古、古生物、氣象史和地質方面的專家。而實施綁架的犯罪團體，無一例外都是和「哈里發國」以及臭名昭著的邪教「晨星會」有關的組織。而就在前些天，有線人和掮客提供了重要情報，晨星會的人員在阿富汗的某處遺址開始活動。部分早前失蹤的學者也正好出現在那裡，在監禁之下被迫展開考古和研究。原來就在數個月前，「哈里發國」在興都庫什的深山裡發現一處巨大的黑石，終於映證了在當地流傳已久的傳說。這塊神秘的黑石有著極為重要的歷史和考古價值，對於某些人來說，更是力量和地位的源泉。就像血腥味吸引著捕食者一樣，消息不脛而走，黑石也吸引著各色各樣的危險人物。
「去了就知道了。」元空冷冷一笑，「恐怕除了哈里發國和晨星會之外，還會有其他的敵人。」
「而且前一段時間還有大量『貨物』進入營地據點，不論是根據高空偵察、衛星圖像還是線人的目擊，這些『貨物』裡面有不少重型武器和機械。哈里發國和晨星會很可能有別的幫手啊。」梓林也說道，淡定的微微一笑。
「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元空只是淡然說道，小夥伴兒們也只是輕鬆甚至不以為然的一笑——似乎沒人把這些重型武器和機械當回事。
機艙里依舊回蕩著轟鳴聲和寒冷的空氣。為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注意，運-20不僅關閉了航行燈，也關閉了機艙內的照明，隊員們只能藉助夜視儀完成接下來的任何動作。在轟鳴聲的映襯下，黑暗之中更顯寂靜。隊員們站在尾艙門口，因為高空跳傘的專用傘包背在身後，五人都把背包掛在肚子前面，琳琅滿目的裝備武器都拴在在背包和攜行具上。他們耐心的等待著跳傘的時刻，但是沒有人感到任何緊張，對於他們來說，這股黑暗和寂靜反而親切而平常。
而通過巨大的尾艙門向外看去，運-20六點鐘的下方，有一架巴基斯坦空軍的j-10戰鬥機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在九點鐘方向還有另一架。自運輸機途徑巴控克什米爾時，這兩架戰鬥機就開始伴飛。表面上來講，它們只是在監視並禮貌的驅離這架不請自來的神秘運輸機，實際上卻只是演給國際聯軍看的戲。雖然瓦罕走廊是阿富汗的領土，但羸弱的阿富汗當局根本無力守護自己的全部領空，這一片興都庫什山脈的上空通常都由巴基斯坦空軍協防。
「所屬不明軍機請注意，再往前就是交戰區域……」
長機的飛行員用巴基斯坦式英語向運-20喊話。他並不知道這架神秘的運輸機身負什麼使命，但顯然是中國的軍機，也就意味著是友機。
「明白，貨物已經送到，我們會很快返回。現在請你們迴避，十分感謝。」運-20即刻回答。
「貨物……？」巴基斯坦飛行員十分困惑，但還是開始散去——他們收到的命令是聽從這架神秘運輸機的指示，儘管除了在克什米爾上空匯合時的問候之外，這架運輸機沒有和他們多說一句話。
戰鬥機開始撤離，機艙內廣播再次響起，尾艙門口的紅燈開始閃爍——向著艙外看去，眼前是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河谷，在一片朦朧的幽暗中，雲海共雪峰一色。潔白的雲海和雪線之下就是杳無人跡的山谷石灘，間雜著零星植被，蜿蜒著銀帶一般的小河，荒涼而雄奇。白皚皚的浩瀚群峰中，有一座莊嚴雄偉的高山從運輸機下方經過——這便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邊境線上的諾沙克峰。而在數十公裡外，興都庫什山最高峰——蒂里傑米爾峰的身影仍隱約在目，穿過雲海佇立在高遠的天空中。但從一萬五千米的高空來看，這些雪山雲峰又如同沙盤上的微縮模型一樣。頭頂上的太空深沉澄澈，如同一片琉璃色的深海，即使帶有內循環和乾式潛水功能的作戰服也不勝這高處之寒。
雲層濃密而厚實，根本不是跳傘的好時機。誰也說不清藏在雲層下方的是凜冽的空氣還是一片山崖，肉眼也無法看穿切邊的風向。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跳傘無異於自尋死路。
「準備！」站在尾艙門旁的一位機艙人員高聲喊道，他戴著飛行頭盔和呼吸面罩，全身裹得嚴嚴實實。
元空做了個ok手勢。在寂靜的等待中，五個年輕士兵站在艙門口，一言不發的看著艙外。隨著蜂鳴聲倒數結束，兩個「金屬棺材」依次沿著軌道劃出艙外。大家緊抓第三個無人戰車，從跳板上躍入浩瀚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