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從亂葬崗走出
一望無垠的蔚藍天穹之下,幾朵棉絮一樣的白雲孤獨的飄蕩著,大片的烏柏樹正火紅,隨著不斷吹過的大風來回晃動,像是燃燒跳動的火焰。
而在火紅的盡頭,一處小小的山坳當中,則是亡者長眠的亂葬崗。
那山坳當中胡亂的堆積著一具具腐爛發臭的屍體,空氣當中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泛起的些許波瀾,那是死人身上特有的屍臭味——
即便是隔著很遠都能夠聞到。
堆積的骨架之上,幾角殘衣懸挂,隨著吹過的山風來回的飄蕩著,像是戰場上老兵拚命舉起的不倒戰旗。
在靠近亂葬崗內部的一堆小山般大小的死屍之上,有一具明顯是新近被丟下來的屍首,那屍首少年模樣,頭髮像是雞窩一樣亂糟糟的滿是泥土,臉上因為沾滿了灰塵的緣故看不清具體的容貌,身上穿著一件破舊不堪的粗布麻衣,還有著好幾個拳頭大小的破洞,露出其中略顯黝黑的肌膚。
「汪汪……」
一隻瘦骨嶙峋的黑色野狗耷拉著猩紅的舌頭從遠處慢慢的跑了過來,烏黑髮亮的鼻子輕輕的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什麼特殊的味道,小跑著向著那少年屍體的方向奔了過去,湊近聞了兩下之後,張開腥臭的大嘴就咬向那少年屍首的胳膊。
嘩啦一聲輕響!
就在野狗將要咬中的時候,那原本躺在屍體堆上一動也不動,早已死去不知幾時的少年屍體這個時候竟然直挺挺的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嗚……嗚……」
黑色野狗被眼前這突然詐屍的少年嚇破了膽,喉嚨里發出幾聲尖細慌亂的低吼,夾著尾巴拚命的向著遠處逃去。
少年抬起頭來,有些費力的睜開雙眼,露出一雙黯淡無神的瞳孔。
陽光有些刺眼。
「我……我居然沒死?」
在屍體堆上呆坐了片刻之後,少年抿了抿那乾涸欲裂的嘴唇,瞳仁當中逐漸綻放出點點異樣的神采。
「這是哪裡?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少年費力的從屍體堆上站起來,瘦弱如葦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一陣山風肆意掃過,身上的破衣頓時發出陣陣哀嚎,而當他看到自己周圍的景象后頓時一愣——
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腐爛發臭的屍體和散亂的白骨,陣陣惡臭瀰漫在空氣當中,挑戰人類嗅覺的極限,空氣當中都醞釀著一種死寂的氣息,陰森可怖。
「我怎麼會在屍體堆里!?」
姬長風皺了皺眉,臉色十分平靜,似乎在他眼前腳下的不是小山般成堆的屍體,而是一塊塊毫無生機的石頭一樣,根本沒有尋常這個年紀的人應有的恐懼。
姬長風踩著一雙快要爛透的草鞋踏著滿地的腐屍向著亂葬崗的外圍走去,雙腳踩在地面上的白骨上頓時發出一陣咔嚓咔嚓令人心悸的骨裂聲,他卻像是聽不到一樣逐漸走出了亂葬崗的範圍,一雙清亮冷靜的眼睛四處打量著周圍的景色。
姬長風本來是地球上華夏國的一名在役特種兵,沒想到在一次執行緝毒任務的過程當中不幸被歹徒開槍打中了心臟,結果須臾之間就丟了性命。
感受著體內生命力的迅速流逝,逐漸遠離自己的世界,姬長風本來以為自己就會這麼死去,就在他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刺目的白光,緊接著就失去了最後一點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就來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看這情形我應該是穿越了吧!穿越就算了,一醒過來就躺在死人堆里也是沒誰了!」
姬長風好不容易挪到一處大樹的蔭涼下,便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喉嚨里發出破風箱一樣的抽氣聲,短短的幾十步幾乎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姬長風是一個心很大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屍體堆里卻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了。
這固然與他那多年的軍旅生涯有關,艱苦卓絕的環境一點點的磨練出了他的意志,但更多的是天性使然。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近似於古時候的破爛衣衫,以及那分明變小了很多的手腳,姬長風很快就接受了明明必死的自己意外穿越了的事實。
姬長風倚在樹榦上消化著腦子裡傳來的訊息,他附身的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本是附近的一座小城慶陽城的一名小乞丐,從小便父母雙亡,一直靠著乞討為生。因為長期營養不足的原因,十五歲的年紀身材卻十分瘦小,身高也只有一米五左右,看起來活脫脫的像是一個泥猴子。
就在一天前的這個時候,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在乞討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鎮子上的大戶王員外的獨子王成,結果直接被王成招呼手下暴打了一頓,隨後揚長而去。
可憐原主人空有十五歲的年紀,卻是病秧子,干稻草一般的體質,靠著乞討得來的那點食物,勉強維持著活下去就已經很難得了,哪裡經得起這一陣毒打,當場就被打了個半死,渾身是血,本來的半條小命又丟了一大半,才過了一個晚上就見了閻王,暴死街頭。
像原主人這樣無依無靠的小乞丐說白了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地位可能和之前的野狗沒什麼區別,根本不會有人去注意他們,就算是死了也沒有半處埋骨之地。
因此亂葬崗也就成了他死後的歸宿。
「王成?」
姬長風撩起上半身的衣服頓時看見了身上那一道道顯眼的紫青色,分明是遭受毒打之後留下來的印記,臉上也是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尤其是左眼,像是蒙了一層毛玻璃一樣,看東西十分模糊。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姬長風便對這個自己從未謀面的王家大少的好感度降到了冰點以下,甚至心裡都在涌動著絲絲縷縷的殺意,畢竟是害了「自己」性命的人。
而原因竟然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誤撞……
「果然是人命賤如狗嗎?」
姬長風感嘆,一雙眼睛微微眯起,輕聲喃喃道。
咕咕……
在樹下休息了片刻,姬長風的肚子就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他感覺自己餓得都能吃下一整頭大象,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咬下來,視線觸及腳下的一片落葉,卻越看越覺得像是流油的雞腿,腹中的飢餓感頓時更加強烈,幾乎像是要撕裂他的胃壁。
「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沒時間耽擱了,在這麼下去我會死的……」
姬長風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謂是糟糕到了極點,腹中空空,飢餓難耐,身子同樣是遍體鱗傷,再這麼拖下去的話,很有可能就這麼死在這裡。
「媽的,剛穿越過來就死了也太倒霉了吧!」
姬長風臉現無奈之色,真要是那樣的話,那他大概會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吧!
一隻手扶著樹榦從地面上站起來,深深吸了兩口空氣之後,強忍著身體各處傳來的陣陣虛弱疼痛之感,拖著疲乏的步子按照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向著最近的一條大路趕去。
他已經真真切切的死過一次,不想再體會到那種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冰冷陌生的感覺,因此格外珍視這次重生的機會,既然上天選擇給了他一次新的生命,那麼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生的希望!
午後的陽光在姬長風的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有些佝僂的瘦小身影拖動著沉重的身軀機械的前進著,姬長風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時間在他這裡只不過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只是一味麻木的邁動著失去知覺的雙腿。
他的身體早已經搖搖欲墜,一副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可每一次總能站穩在地面上,然後邁出下一步……
再下一步……
彷彿沒有盡頭。
這個時候,姬長風完全是憑藉著自身的一股頑強意志在支撐著那幾乎麻木的身體,早已超越了肉身的極限,他的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吶喊:「姬長風,繼續向前!停下來你就會死!」
又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姬長風那近乎失靈的耳朵忽然聽到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間雜著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勉力睜開幾乎閉合的雙眼,他看到了眼前的一條大道以及不遠處的兩道黑影。
「……」
姬長風張了張嘴,發出的卻只是一陣無意義的音節,那聲音輕的恐怕就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下一瞬,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轟然摔倒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