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獸
第三十四章
童老太太入土為安, 剩下童延母子兩個。
對童延來說,這是平生第一次,相依為命的感覺這樣強烈。
上午在片場剛下一場戲, 想到童艷艷一個人在家, 心裡頭有些不安穩,童延在候場的一片坐下,給童艷艷打了個電話。
「你待會兒出去洗頭?……那行……你乾脆午飯就在外邊吃得了, 自己一人份的也不好做。」
小田在一邊聽了全部, 等他放下手機, 小心地問:「你什麼時候回聶先生那兒去?」
反正不是現在, 童延把電話揣口袋,「等一段唄。」而且聶錚自己也跟他交待過, 好好在家住幾天。
就這樣坐著,心裡還是不安, 又掏出手機, 翻出童艷艷的號碼再次撥出去。
「哎, 今兒降溫, 你出去多穿點兒……」
等他把電話掛了,小田說:「小童哥, 你真孝順。」
童延眯起眼睛嘆了口氣, 這也不全是孝順。老太太說走就走,他可真是嚇怕了,這事兒說起來挺沒道理,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總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童艷艷也弄丟了。
心裡頭神神叨叨是一回事,正事還是不能耽擱的,童延發了一小會兒呆,拿起攤在腿上的劇本,翻找到他下場戲的那一頁。
空曠的攝影棚,不知從哪刮來一陣透涼的風,童延打了個寒顫,把外套裹緊了些。
秋天來了,這一年的秋天格外肅殺凄涼。
即使沒刻意張揚,童延家裡人去世的事兒還是被劇組其他人知道了。不管關係遠近,知道點事兒的大都寬慰童延一句節哀,包括男主演。儘管被這人孤立過,就沖這節骨眼上的問候,童延決定不往心上去。
倒是奉承男主演順便踩童延一腳的那位十八線尷尬了,估摸著尷尬之下愈發決定把賤人當到底。
童延在化妝室第二次聽見十八線嚼他舌根,還是對著男主演,「奕衡哥,就您大度。誰家沒點事兒啊?可您看他那樣,抓著機會就博同情,這是給誰看呢?」
你他媽家裡出點事博同情給老子看看!
童延心裡一陣煩躁,想著下場戲是他的,怕耽擱醞釀情緒才沒撕破臉吵。
媽的,古老頭可還在外邊等著看他下場戲呢。
這一條拍的是童延終於看清女配的真面目,痛心疾首地跟女人攤牌。這一天他十分在狀態,痛苦表達出去了,隱忍的情緒也收住了,表現得當,一點不突兀。
古老頭看完全場,從片場出去才對鄭總監說:「一天一個樣兒。」
鄭總監笑著說:「這可多虧您。」
古老頭打起了機鋒,「全靠我也沒用。」
鄭總監哪能看不出,「您放心,我有打算。」說著從兜里摸出手機調出頁面,遞到古老頭面前,「既然演技這條路,他能走得通,下面就這個角色了。」
古老頭端著電話看了一會兒,「啞巴?」
鄭總監點了下頭,「年輕帥氣的啞巴黑客,還是個悲情人物,能錘鍊演技又能提高人氣。」
這是部電影,電影拍攝從時間上來說比電視劇寬裕得多,時間寬裕,演員就更容易出細節。
古老頭滿意,但也不滿意,「啞巴,你確定時間能充裕到他把角色摸透的程度?」
鄭總監笑了,壓低聲音說:「也不怕您知道,這部戲男主演已經定了周煜。」
古老頭:「哦?周煜。他簽雲星果然是為了轉戰大銀幕?」
鄭總監應了聲是,接著解釋:「這是視帝轉型大銀幕的第一部戲,周煜本人很認真,公司也很看重,到時候拍攝進度會慢一些,進度慢嘛,大家都好說,童延也有的是時間慢慢琢磨。咱們就等著他慢工出細活,演好了,明年拿去沖獎試水也是可以的。」
古老頭喜形於色,但還是擺擺手,「他還需要歷練,一口吃不成胖子,我的想法,三年內能入圍陪跑。童延才十八,還年輕嘛。」
是啊,年輕意味著人生還有無數種可能。十八歲,又不是童星出身,換別人也就剛剛挨著娛樂圈的門,童延現在這狀況已經很可喜了。
但從片場出去才一個鐘頭不到,鄭總監又遇上了件不太可喜的事兒。
車在市區晃蕩,路過一間連鎖量販門口的時候,他眼神朝外邊一甩,正好瞧見一男一女在路邊廣場拉扯。
男的身材魁梧,臉上有道疤。至於那女的,包臀連衣裙把人穿得妖妖喬喬的,可不正是童延媽?
廣場上人不多,男人拖住童艷艷的胳膊不讓走,童艷艷橫眉豎眼像是在罵人,抬腿就把鞋跟在男人腳背上踩。
前面就是紅燈,這一片不好停車,但鄭總監也打算強行停車,無論如何,一女人被人當街糾纏,坐視不理總不像個人。
可事實沒給他違章的機會:童艷艷趁著男人吃痛,明明都走出去了幾步,回頭見男人還在原地沒動,又轉身自己拉住了男人的胳膊,看樣子還問長問短地關心上了。
鄭總監不忍直視地把車開出路口,得,打情罵俏。
童延媽這是趕在大街上跟老主顧打情罵俏。
怕童延後腿太壯,不夠她拉?
接著,童延要上個綜藝節目,錄製地在中部的c市。他出發前一天下午,鄭總監去了趟片場。
「小田陪你去。alina的名片你收好了,細節我都跟她敲定了,她跟我們有長期合作,錄製中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問她,她知道怎麼做。」
童延把名片揣包里,「行,我知道。」
鄭總監特意留心他眼色,問:「上次辦事的時候,來磕頭的那男的是誰?有刀疤那個。」
辦事指的是給老太太辦喪事,童延聽見刀疤男就不怎麼舒坦,笑了下,「那是以前的鄰居,放心,我們跟他沒什麼來往,以後也不會來往。行,不多說,那邊叫我上戲了。」
鄭總監望著童延的背影,忍不住擰起眉,什麼叫不會有來往?童艷艷昨天還跟那男的還在馬路上拉扯,拉扯那地兒就在娘倆租住的小區旁邊,說不定人都引家裡去了。
顯而易見,童艷艷還瞞著童延。
煩躁,這事兒跟童延自己說還沒用,這孩子一到自己親娘面前腦子就犯暈,怕是怎麼也不忍跟童艷艷把話說透。
鄭總監出了片場,思慮再三,從兜里掏出手機。
翻出一早存好的號碼,撥了出去,很快,那邊傳來女人的聲音,「你找誰?」
鄭總監說:「我找童女士。……我是鄭昭華,您還記得嗎?」
童延這晚回家之前也給聶錚打了個電話,說的無非是他要去外地錄節目的事兒。
聶錚聽完,吩咐他:「注意你的腿,不適合的環節不要上。」
他不參加遊戲都是一早商量好的,聶錚這是在敲打他,不要在事急從權時自作主張。
童延痛快應了,「放心,我明白。」
片刻后,又聽聶錚問:「家裡怎麼樣?」
童延說:「挺好,老太太病了這麼久,我跟我媽都有準備,沒什麼緩不過來。」
緩得過來的是人死如燈滅,緩不過來的是留下的人怎麼活。童延現在的狀態,滿心都是他媽,一會兒不見音訊就心裡發毛。
童延晚上回家時,家裡已經準備好了晚飯。
滿滿一桌子菜,全是他愛吃的,而童艷艷眼神有些木訥地在桌邊坐著。
童延脫下外套,甩一邊,「今天做飯這麼早?」
他媽眼神還是直的,沒答。
伸手在女人面前晃了晃,「哎!」
女人突然回神,嚇一跳似的,忙起身,「哎,你回了?我去盛飯。」
童延順手就把他媽按坐下,「我去!你這是發什麼呆?」
進廚房,盛出兩人的飯,又帶了兩個小碗喝湯,童延把自己雙手都塞得滿滿的。
到餐廳,東西被童艷艷接過去,「我剛才在想你奶奶。」
母子倆坐下吃飯,童延真是餓了,狼吞虎咽吃了不少。放下筷子,想到自己要出門兩天,捨不得,腦子裡突然冒出個主意,「我明天一早就走,你跟我去唄?現在訂票還來得及。」
這念頭生出就一發不可收拾,「我要出去兩天,你跟我去唄。」
童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大概是有親人去世,如今他心裡頭著實害怕子欲養而親不待。
童艷艷像是愣了一會兒,手指用力推他腦門,「跟老娘鬧什麼呢?你都多大了,這輩子都離不開娘不成?」
他心裡又有些發毛,「不離就不離。」
童艷艷呸了一口,「說什麼笑話?以後,你還要娶媳婦兒……」
越說眼神越黯淡,「小混蛋,才一眨眼的功夫,你怎麼就長這麼大了?」
童延順勢往他媽肩上靠,「我且沒到娶媳婦兒的歲數。」
女人用手摸他的頭,眼睛直直朝前方望著,自說自話:「你記著,以後找媳婦兒找性子溫順、不給你氣受的。日後成家了,你這一天到晚在外晃的性子也要收斂……,我兒子出息大著,還愁找不到個知冷知熱的人。」
童延嚼出些不對,按住他媽的手,「說這個幹嘛?你這是怎麼了?」
童艷艷眼皮跳了兩下,很快眼神垂向他的臉,「沒什麼,樓下超市家的兒媳兒特凶,怕你也找個那樣的。行了……一邊兒去,老娘去洗手間。」
看著童艷艷的背影,童延覺得今天這氣氛莫名凄涼,但他自己這些日子本身就有些抽風,所以沒多想。
次日晨,他登上去c城的飛機,沒勉強童艷艷跟著他去。
此時,童延還沒想到,這一去一回,他面臨的將是多大的風波。
兩天後是周末,聶錚難得空閑。
上午,自己開著車出去,剛出院子,接到鄭總監的電話,「你在哪?能來接我一趟?」
難得說服鄭總監去郊外見夏姨,聶錚只能不厭其煩。半個小時后,到了鄭總監留下的那個地址,見這不著調的異母哥哥就站在路邊,把車停下了。
鄭總監開門上了副駕座,樂顛顛地說,「要不是我車壞了,還逮不著抓你當司機的機會。」
這地段離鄭總監住處還遠,倒是就在童延母子的租住地外面。
聶錚順口問:「你怎麼在這兒?」
鄭總監呵地一笑,沒直接回答,「拜託你,等童延回來,趕快把他召回你家去。」
聶錚望著前方的路面,「現在不合適。」
顯而易見,童延外婆剛走,家裡就剩下孤母一個,陪幾天也正常。
鄭總監舌頭立刻迸發出逆天能量,「可別照顧那位女士的感受了。童延那個媽啊,不是我說,心是好的,可眼界在那,除非待著不動,一動就得拖童延後腿。我跟你說,就前些天,他媽還跟以前的主顧來往……」
「前些日子,我實在看不過眼,把她叫出來坐了一會兒。」
聶錚手頓了頓,「你跟她說了什麼?」
「還不是讓她多注意些。童延扛著那點事兒已經夠辛苦了,她就別再裹亂了。別說我當面掀人家老底太過分,這些事總得有人跟她說明白,童延事業上升,她是直接獲利者,她連聽老實話的委屈都經不起?」
聶錚迅速回到重點,「所以,一大早,你怎麼在這兒?」
鄭總監說:「還不是她叫我出來的,哎!她約我在這兒見面,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千恩萬謝地托我照顧好童延,還給了我點東西,我沒收。有這個心她管住自己就夠了。」
聶錚眉頭微動:「什麼東西?」
鄭總監渾不在意,「不是說我沒收嗎,就一小信封,她往我兜里塞。」說著,順手摸了下上衣口袋,臉色變了。
片刻,手拿出來,掌心攤著一片鑰匙。
聶錚只瞟了一眼,立刻調轉車頭:「你真是……!」
很快按了下手機,接通女秘書,「柳依,你找幾個人……對,先待命。」
大清早把人叫出來說了段託孤似的話,還把鑰匙留下了。童延媽,這能是怎麼回事?
十分鐘后,兩男人到了童延家門口,敲了敲門,沒人應。
鄭總監飛快地把鑰匙cha進鎖孔,打開門。果然,房間都收拾得整齊乾淨,但人去樓空,桌上,有童艷艷留給童延的一封信。
童延搭乘的飛機在九點落地,十點過後,車進了市區,他摸了下包,發現自己沒帶鑰匙。
趕緊打電話給童艷艷,一次,關機。兩次、三次,還是關機。
第一反應就是他媽應該還沒起床,但離家越近,心裡越是空落落的。
下車,火速衝進院子,上樓,出了電梯,發現他家大門虛掩著。
童延心裡一個咯噔,伸手拉開門,進屋后一愣,鄭總監在沙發上坐著,而陽台欄杆邊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是聶錚。
順手放下行李包,笑著問:「鄭總監,聶先生,你們怎麼來了?」
鄭總監臉色不大好,而聶錚扭頭朝他看著,眼色也相當暗沉,沒說話。
童延沒換鞋就繼續往裡走,看見桌上的信,眼睛被燙了一下似的,把信紙拿起來,一目十行,唇角笑意越來越淺,也越來越僵硬。
信上,童艷艷對他說,一輩子沒出過本市幾次,想出去走走,歸期不定。但矛盾的是,就以後的事,對他交代得事無巨細,可不像出去一兩天的樣子。
有這兩位在這兒,童延大概明白了什麼,就帶著那臉僵硬的笑,朝陽台和沙發的夾角走過去,看一眼鄭總監:「我媽呢?」
鄭總監把頭垂下了。
很好,果然脫不了干係,這人前些天問過他老張是誰。
童延眼光又移向聶錚,語速突然變得急促,「聶先生,我媽呢?她走多久了?」
聶錚轉過了身,兩手扶住他胳膊,「你冷靜點,她剛出去一個半小時……」
「我沒法冷靜!」童延雙眼灼痛,一把甩開聶錚的手,瘋了似的吼出來。
他錯得多離譜,老闆就是老闆,真是安生日子過久了,他居然過出了小白花那等不著調的習性,明明知道童艷艷的過去對他前途來說是阻礙,那一晚,他居然把聶錚當成了傾吐對象。
「我的錯!」童延說:「把自家事攪清楚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該勞煩你們。」
聶錚目光漸深,薄唇抿了起來。
這是不高興的前兆,但童延也顧不得了,口不擇言刺透根本,「不,我這樣的情況,原本不該妄想打入你們那個圈子。」
幾乎是瞬間,聶錚眼光猝然轉冷,就這樣死死地刺在他身上,幾乎要把他穿透,眉如兩道刀鋒,瞬間,神色陰鷙得駭人。
童延也顧不上男人表情氣場有多嚇人,轉身朝著大門大步而去。
剛到門口,步子停住了:童艷艷拎著行李出了電梯,身後還跟著刀疤臉老張和聶錚的女秘書。
頃刻間,童延擠壓的擔憂和憤懣全部爆發,手扯住他媽的胳膊,開口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叫出聲,還夾著哭音,「你去哪了!?」
童艷艷頓時泣不成聲,「是我糊塗……」
母子相見,失而復得,接下來就是對著飲泣。
童艷艷都回來了,童延的氣性也沒持續多久,終究不忍心一直對他媽聲色俱厲,沒一會兒,就抱著他媽不說話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男人健碩挺拔的身影從他們身邊擦過去,真的只是冷冰冰地擦身過去,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落在他們身上,而且連電梯都沒等,直接進了安全樓梯。
童艷艷見了,趕快推開童延,抹著淚說:「你是不是錯怪聶先生了?」
童延腦子還是懵的,愣了。
童艷艷直把他往安全梯推:「快去追,追上道個歉,聶先生是好人,是他派人找我。我在車站不肯回來,也是他打電話勸我,這樣會讓你沒法自處。」
童延這才回神,他剛才讓聶錚躺著中槍了。
又朝他媽看了一眼,才惶然無措地跑進樓梯間,一腳跨幾階地往下竄,追下三層樓,終於看見聶錚的背影。
童延氣喘吁吁地跑到聶錚身後,「聶先生,剛才是我誤會你了。」
聶錚目不斜視,腳步不慢不快,但每次踏下去就非常有力,回答沒有一絲情緒:「無所謂。」
童延亦步亦趨地跟著,「對不住,我就是個豬腦子,遇到跟我媽有關的事就轉不開。」
聶錚唇角的線條崩得更加冷峻,這次乾脆沒說話。
一直出小區門,看著聶錚上車,童延索性也拉開另一邊的車門自己也跳上去,聶錚沒趕他下去,神色覆了冰霜般的冷,但眼神非常平靜,平靜到讓他覺得連道歉都多餘。
一路上,車裡的安靜令人窒息。半個鐘頭后,車在聶錚別墅的院子里停下。
見聶錚下車,童延就跟著。很快,跟到了書房門口。
聶錚推門自己進了房間,在男人反手關門的時候,童延伸手用力把門抵住,「聶先生。」
兩相對視,也就是一剎那,聶錚平靜如水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冷意,童延只覺得胳膊一緊,他整個人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扯進屋裡,「嘭」一聲,門在身後關上了。
他就被聶錚強扯著向前竄了好幾步,而後,整個身子被男人一把摜倒在沙發上。沒等他反應,手被聶錚鐵鉗般的手反剪在身後,腰身被男人的膝蓋抵實壓住,動彈不得。
然後就是金屬卡扣碰撞的清脆聲響,他扭過頭,聶錚單手解開皮帶,抽出來,單手摺起握著。
聶錚灰藍的雙眸沒有任何情緒,童延閉上眼睛,這次,聶錚是真打算用皮帶當鞭子抽他。他有錯在先,他認了。
可就在童延身後,聶錚頂著將要炸開的腦血管,看著男孩緊繃的肩背,用皮帶抵住男孩的下巴,「告訴我,你錯在哪。」
童延聲線瑟瑟發抖,「我不該誤會你。」
不對,聶錚想,這根本不算個誤會,他是個商人,童艷艷要一直給童延添麻煩,他也未必就沒有隔開母子的心思,他只不過沒付諸實施。
他手一用力,不算堅硬的皮帶邊嵌進男孩的臉頰,「你錯在哪?」
童延說:「我應該處理好自己家的事,一早就跟我媽說清楚。」
還是不對。
聶錚被沸騰的熱血翻湧到頭暈,這是他許的,他縱的。
雖然怒火難平,但再開口時,他也是真心求教,「告訴我,你錯在哪。」
童延顫抖的聲線擰出了幾分倔強,「看準了走那條路,我就不該猶豫,遇到什麼事都不該猶豫。我媽走了,去找就是了,我不該連不走這行的話都說出口。」
對了!聶錚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童延真刺到他的那句話是什麼?
「我原本就不該妄想打入你們那個圈子。」
不對!還是不對!要是為了日後的榮華,連親生母親都能捨棄,簡直枉生為人,那就不是這隻全心護著窩的小獸了。
自己相依為命的人突然不見了,童延情緒失控,多正常。
聶錚依然怒焰高熾,但也越來越茫然,理智分析,童延今天做的一切他都能理解,那他究竟,在氣什麼?
知道童延錯在哪,一鞭子抽下去,那是教訓。
可要是不知道,哪怕只彈一個手指頭,那都是泄憤。
聶錚終究放開童延的手,腿也從男孩背上移開,垂下的胳膊把皮帶也扔地上,忍著喉頭火燒般的疼,「行了,你回去。」
童延吃力地翻身坐起來,「聶先生……」
聶錚抬手揉了揉額角,極力把聲音壓得和緩了些,「不用道歉,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