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道
這是莫斯法修本家的地下酒窖。
一共三層,珍藏著幾百年來這個曾經威名顯赫的家族積澱下來的醇厚佳釀。
酒窖里只有一盞昏黃的古董燈在亞蕾莎頭頂上搖搖晃晃,將她抱著雙膝坐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東歪西倒。
亞蕾莎的眼睛通紅,直勾勾看著腳邊的塵土。
當父親命下人把暈倒的她扛到了這裡,她其實是有知覺的,然而看著周遭的一切,她卻沒有做任何掙扎和抵抗。
特里斯愛的是珍娜?
亞蕾莎苦笑了一下。
記得她一直以為特里斯不喜歡巧克力的,然而在一次遊園會中,特里斯毫不猶豫就吃了曉薇克的起司蛋糕,珍娜的黑巧克力和沙黛做的珍珠奶茶。
那次遊園會,所有的莫斯法修家的小姐們都會親手製作甜品,她也做了吧,以為特里斯討厭巧克力,並且為了避開那件發生在他們兩人十六歲情人節的不堪往事,她給特里斯做了一個冰淇淋。。。。。。
想來她真是個愚笨的不會察言觀色的姑娘,要是她早點知道特里斯喜歡的是珍娜,那麼一定不會到今時今日才會恍然大悟,且這樣被羞辱得體無完膚。
特里斯這一年多來都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和她見面的呢?
因為她是莫斯法修的家主弗雷公爵的長女才會同意聯姻的嗎?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懂特里斯了,心愛的珍娜就在旁邊,卻和她這個討人厭的未婚妻朝夕相對談笑風生。
或許,正如父親弗雷所說,這位剛鐸家的大公子原本就和她這種幼稚天真一心做夢的姑娘天差地別。
她少女時代開始就心心念念風度翩翩的白馬王子,也許她愛的只是一個虛偽的表面。
眼淚似乎珍珠,一點點砸落。
原來人傷心到了極致是這樣的,並不會哭花了臉,只是好像心頭的血凝結了成了冰砂,從眼眶裡隨著淚水落下。
她似乎什麼都沒了,一夜之間,連些許希冀都沒有留下,更讓她傷心的是,連自己的父親似乎都是站在她的對立面的。
在她愣神的工夫,石階上的木門緩緩開了。
亞蕾莎沒有回頭,似乎只是一動不動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對身邊的一切都沒了反應。
弗雷看了看蹲坐在地上的女孩,有些無法面對。他盡量想讓這孩子少受些痛苦,可是沒想到她對特里斯是這樣的執著。
弗雷不知道該說什麼,走下了台階,挨著女兒也坐在酒窖的石階上。
「亞蕾莎。。。。。。回去吧。今晚發生的一切我都會和你解釋的,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此刻。」弗雷很擔心她的出現會讓那些別有用心的神族賓客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多留在這個地方一秒,便多一分危險。
亞蕾莎垂著頭,獃獃直視腳邊的一點,酒窖里有一股泥土的潮濕味道,她現在似乎都見不得光。
「特里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珍娜的?為什麼你們什麼都不和我說?」亞蕾莎訥訥地問父親。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弗雷能說什麼,他所考慮的和這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完全不一樣。
「有多複雜?我不認為我的婚姻會關乎到什麼家族興衰生死存亡!」亞蕾莎忍無可忍朝著父親吼道。
。。。。。。酒窖里一下子安靜了。
弗雷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就是這樣一個不幸而又特殊的姑娘,他將她養大了,現在似乎已經到了無能為力再為她遮風擋雨的時候了。
「亞蕾莎。。。。。。你要堅強,也許是特里斯配不上你而不是你被拋棄了懂嗎?!」
弗雷從來沒有誇獎過這個孩子,至少,在他自己的印象中自己就沒有給過任何讓這個孩子感到欣喜的讚美。
對亞蕾莎的複雜感情和想到她長大以後那不能預見的未來,讓弗雷一邊看著這孩子在他身邊長大,一邊又不斷被那重重的壓力和無盡的擔憂所困擾。
這都讓他面對她的時候沒有辦法僅僅把她當做一個等待著被認同被讚賞的孩子,他以為冷漠的態度和疏離的父女關係會讓他在有一天面對這個孩子的突然變故或者離去之時能少點傷感和牽挂。
然而真的要面對的了,他卻發現有那麼多的遺憾和悲傷,甚至是不堪承受的自責。
「父親,你今天好奇怪。你知道嗎,你從來沒有這樣和我說過話。」亞蕾莎搖著頭說道,她紅著眼眶,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聽到父親的認同和寬慰。
「不,父親大人,你不該這麼說。在我心目中,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唯唯諾諾,既不聰明也不漂亮,我想盡了辦法讓家裡的大人們能喜歡我可是二十年了他們看到我依然冷漠地好像對待一隻流浪動物一樣!」
亞蕾莎承受不住了,她一邊說一邊掩面哭泣,弗雷想要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些依靠,可是亞蕾莎卻躲開了。
「您知道嗎,您和祖母看妹妹沙黛時候的眼神和看我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我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同,好像你們都不希望我出現在這個家裡,慢慢我也學會了安靜地呆在角落不去打攪大家的生活。
您說特里斯要和我訂婚的時候我就想過,會不會太過勉強?
然而似乎我那時候還是您的女兒,是莫斯法修家族裡雖然不受重視可是依然有著重要身份的一份子!
我那麼卑微,那時候覺得只要能嫁給自己心愛的人就好,哪怕他也許並不是那麼愛我!愚蠢啊,我是多麼愚蠢!
更蠢的是我從來不知道父親您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父親,我現在不是你的女兒了嗎?你們竟然和特里斯一起,和剛鐸一起來騙我?!!」
亞蕾莎撕扯著自己的嗓子朝著弗雷無比絕望地吼叫著。
四周,突然發出了嗡嗡的蜂鳴。
酒窖的酒瓶子在亞蕾莎的悲慟中有了共鳴,發出尖銳的鳴叫聲,木架子也在不住顫動,像是地震一樣。
頭頂上的昏黃古董燈在明明暗暗,猶如隨時會斷線一般。
弗雷環視四周,緊張地捏了捏拳頭,他看著亞蕾莎,發現那孩子的眼睛竟如此空洞可怕。
「亞蕾莎!」
弗雷大步衝上前,一個巴掌重重落在了已經失控的亞蕾莎的臉上。
一下子,她乾瘦的身體被打得跌坐在了地上。亞蕾莎抬頭,愣愣地,看著弗雷的猩紅的眼睛又溢滿了眼淚。
酒架子上的一排葡萄酒炸裂,紅色液體流了滿地,隨即周遭又如死灰一般恢復了平靜。
弗雷的心在不住地加快跳動,他已經清楚感受到了這孩子帶給他的恐懼。
他甚至想轉身逃走,可看著哆嗦著的縮成一團的亞蕾莎的身軀,他又忍不住上前,慢慢蹲下,伸出的有些顫抖的手緩緩捧住了她的腦袋把這個哭泣的女孩摟在了懷裡。
弗雷的大手輕輕地抱著亞蕾莎的腦袋,乾枯的髮絲在父親的手心裡被撫得有些柔軟。
亞蕾莎的臉貼在父親的肩膀上,一下子哭得不可自制。
「亞蕾莎,乖,回去好嗎?我會去玫瑰園看你的,然後和你說說今天的事情。你看你,太傷心了也太激動了,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的。聽父親的,特里斯不懂你的好,他也並不適合你!堅強點姑娘,起來。」
弗雷擦了擦亞蕾莎一片淚痕的臉,牽著她的手往酒窖裡面走。
「父親,我們走錯了,門在那兒。」亞蕾莎此刻冷靜了些,糾正父親說道。
「亞蕾莎,今天有些特別,你不能從正門出去了,答應我,這些天不要再突然闖進本家了好嗎?父親不想讓你有危險。」
弗雷將亞蕾莎領到了一扇小木門前,這木門在一個酒架子的後面,相當隱蔽。
弗雷將遮擋的酒架子搬開后就把門打開了,亞蕾莎不知道,原來這裡還有這樣深的一條暗道。
「裡面有人嗎?!裡面有沒有人!」
突然,酒窖的大門被敲得咚咚一直作響。
弗雷臉色一變趕緊把亞蕾莎推到了暗道裡面,叮囑道:「只有一條路,出去了就是本家外面的那條大馬路,你搭馬車回家知道嗎?千萬注意安全!」
「誰在裡面啊!沒人的話就撞門了!」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亞蕾莎進了暗道,父親把小木門關上了。
她看了看幽暗的地道有些害怕,可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往裡面走著。
對了!是和瑟亞伯父說話的那個白衣服的騎士吧!
想到那人的側影,亞蕾莎就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也許父親並不是在哄她,本家現在對她來說是有危險的地方,或許,她的確不該來這裡。。。。。。
這樣想著,亞蕾莎加快了步子走在這條幽暗僻靜的昏暗甬道里。
等弗雷費了好大的力氣又把酒架子搬到原處把暗道的門賭上,酒窖的門已經被趕來的管家給打開了。
莫列克洛進來的時候發現還是那位有趣的莫斯法修家的家主弗雷一個人拿著掃帚在收拾著一地的殘局。
「真巧啊,公爵大人。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您似乎總是遇到打爛酒瓶子的事情。」
莫列克洛悠哉地從上面走下來,他環視著整個酒窖,雖然方才異常的能量反應已經消散,可是鼻子還是能聞到些許藏匿起來的非人類的氣息。
「好臭啊。。。。。。」莫列克洛掏出了手絹,捂著自己的鼻子說道。
「大人,這酒窖不太通風,我們還是出去吧,我也聞到了一股霉變的味道。」泰敏特跟在神族大人的後面,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