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蹊徑
涵寶躡手躡腳地前行,並將呼吸調到最微弱的程度,隨著接近,爭鬥的聲音漸大,藉助樹木的掩影,終於來到爭鬥之地。只是相隔頗遠,隱約能看見兩道翻飛的身影。他又靠近了許多,在一個小土堆后趴伏下來,才凝目望去。
前方二十多丈處,樹林空了一片,到處是斷折的殘枝,有的樹榦成了堆灰燼,徐徐冒著青煙。爭鬥的只有兩人,不過都很狼狽,一人左手衣袖不翼而飛,裸露著手臂,胸前焦黑一片,頭髮披散著,嘴角血跡斑斑,右手提著把鐵鉤。另一人腹部衣服破了個大洞,隱隱能看見裡面滲出血漬,右腿上也被劃了道口子,殷紅一片。此人赤手空拳,雙手正掐訣不止,然後兩手往前一揮,一道六尺大的半透明風刃,攔腰向頭髮披散著的人飛去。
那人也沒躲避,而是將手裡的鐵鉤高高舉起,鐵鉤上覆蓋著一層藍色光芒,「嗨」,只聽他吐氣開聲,猛力將手裡鐵鉤劈去,鉤影重重,恐怕有數十道,正迎上眨眼間而來的風刃,「滋啦」一聲,有如裂帛般刺耳,風刃一分為二,從他身旁劃過,斬在了地上,那裡立即出現兩道丈余長的溝槽。
二人發出這一擊,都有些氣喘,狠狠地盯著對方,持鉤之人,半跪在地,鐵鉤拄在身前,怨毒地看向對面,嘶聲道:「畢寒,你身為『靜元宗』之人,自詡名門正派,竟然也干這殺人奪寶的勾當,為了一株『紫英蘭』,與我兩敗俱傷,你值得嗎?」
「紫英蘭」,涵寶想了下,突然記得曾在坊市裡見過,是一株中級靈藥,價值在一千三百靈石左右。難怪二人斗得你死我活了。
叫做畢寒的男子,冷哼一聲道:「啍,兩敗俱傷,那是你自以為是,今天,你必須死。」最後幾字,他說得咬牙切齒。忽然左手一翻,掌心裡便多了顆血紅色的丹丸,他有些肉疼地望了一眼后,仰頭吞了下去。
半硊於地的人一見,怒吼道:「我與你拼了。」便將手裡的鐵鉤向畢寒擲去,左手同時伸到頸后一抽,拔出把鮮血淋淋的骨劍來,紅白相間,煞是嚇人,似把脊梁骨抽出來了一般。他痛若地一聲悲嘯,又一口精血噴在了骨劍上,骨劍頓時血光淀放,紅芒吞吐間,己變得有八尺來長。這一番施法,可見他己動用了秘術,因為此時他臉色灰敗,披散的頭髮瞬間白了一半。
而畢寒服下那顆葯后,也一聲悶哼,剎時身上裸露的部分青筋畢露,道道黑線在皮膚下遊動不止,「吼」,他仰天一聲大叫,可聲音也不似人聲,倒像是野獸在咆哮。隨著這聲獸吼,他身體同時產生肉眼可見的變化。皮膚上冒出了棕色的毛髮,全身不停地膨脹,兩三個晃動后,憑空增長了三尺,身高丈余,整個身子粗大了一倍,己將衣服撐破,剩些布條掛在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當鐵鉤離畢寒還有一尺多時,他己變身完畢,伸出毛茸茸的蒲扇般大手,一巴掌就將鐵鉤拍飛,那手己不似血肉之軀,堅硬如鋼鐵。然後他瞪著一雙血紅色銅鈴大的眼晴,帶著噬血和瘋狂看向對面。只見對方高高躍起,一劍當頭劈下,這時骨劍己變成把血劍,尚在空中,劍芒再漲,己達丈余,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呼嘯而來,連空氣都被劍上的鋒銳之氣,切割得嗞滋作響。
畢寒變身的半獸人,卻不躲不避,右拳緊握,一拳朝天轟去,和血劍碰到了一起,沒有轟鳴巨響,「啪」一聲,那骨劍上的血芒一潰而散,接著拳頭砸到了骨劍上,斷裂聲響起,骨劍寸寸碎裂,變成骨片飄揚四散。
骨劍被破,這人受法力反噬,一口鮮血狂噴出來,見自己壓箱底的絕技不堪一擊,他眼中露出駭然,轉身欲逃。可己遲了,感覺胸前一涼,畢寒的獸手己穿過他身體,手裡捏著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涵寶在遠處看得真切,當使用骨劍那人剛轉身時,畢寒身體微晃,便已到了他身後,還未看清如何出手,畢寒的手己從那人胸前伸了出來。
「這是什麼速度!」涵寶咋舌不己,用電光石火形容,尚不為過。從二人一直在地上鬥法,可看出他們尚處於練氣中期,如是練氣後期,肯定會飛到空中去。「練氣中期就有如此速度!」震驚於畢寒獸化后的實力,涵寶呼吸粗重了些,他趕緊屏心靜息,趴在那裡一動不動。而他卻沒看到,畢寒尖尖的獸耳微微顫動了兩下。
接下來,畢寒一把將手裡的心臟捏碎,一縮而回,頭髮披散之人的屍體才倒在地上。「吼」,然後,他仰天長嘯一聲,身體搖晃了幾下,在一陣咔嚓聲中,漸漸縮小。剛恢復原樣,便往前一個趔趄,差點站立不穩,看起來有些虛弱。剛才的變身,對他的消耗也是不小。
其實,他吞服的那顆丹藥,涵寶也認識,叫做「獸化丹」,能壓榨身體的潛力,讓人暫時擁有某些動物的天賦能力,至於是何種能力,取決於煉丹時加入何種妖核。所謂妖核,是指妖獸體內的一種結晶體,也有人稱之為妖丹,是不能直接服用的,通常都是煉成丹藥,才能發揮效用。
畢寒幾個呼吸后就適應了過來,先從儲物袋裡取套衣物穿了,才走到那人屍體旁,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取出一個儲物袋和幾樣物品,揣在懷裡放好,就站起身來,左右望了下,確認方向後,幾個起落,身影就消失在了林中。
涵寶依然沒動,靜靜地等了會兒,空氣中除了有股血腥味外,其它無仼何異樣。他才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枯葉,打算離開。
可剛要轉身,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直襲頭頂,頭皮一陣發麻,身體的本能告訴他,有極度的危險靠近。這就是修行之人的獨特之處,對危險有近乎本能的直覺,且修為越高,這種能力越強。涵寶想也未想,便往前撲去,剛彎下腰,身體尚在空中,就感覺到頭皮一涼,有什麼東西擦著頭頂而過。
涵寶慌亂地像餓狗撲食般俯倒在地,隨即一個驢打滾,連滾帶爬躲到棵樹后,微探出頭,就看見三丈外,畢寒正陰森森地看著他,手裡指間還夾著片樹葉。這時,涵寶才看清他長得高顴骨,鷹勾鼻,眼神陰狠而毒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涵寶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好,就聽對方冷冷地道:「躲得倒是挺快,看了這麼久,是不是覺得很過癮!」涵寶急忙將手從樹后伸出來,一陣亂搖:「沒有,沒有,我剛到這裡,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
「哼,要是你在三十丈外,倒也能被你躲過去,可惜,你靠得太近,即然看到了,那就去死吧!」畢寒厲色一閃,兇相盡露,一股殺氣籠罩向涵寶。
涵寶心裡一急,卻突然從樹后跳了出來,往畢寒身後一指,大喊道:「動手。」畢寒一驚,自己正處於虛弱期,要是這少年還有厲害的幫手,豈不糟糕,於是,他慌忙向後看去。可後面靜悄悄的,哪有絲毫人影,情知上當,他猛地回頭,可面前空空如也,遠處林間有道身影一閃而逝。
「站住。」畢寒勃然大怒,居然被這修為低微的少年戲耍了,就提起一口氣,急追了下去。
涵寶急中生智,趨那人回頭之際,轉身開始狂奔,他已用盡了全力,感覺兩邊的景色不斷後退,耳邊響著呼呼的風聲,並不斷躲避著迎面而來的大樹。跑了約四五里地,涵寶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轉頭看去,嚇得亡魂大冒,怪叫了一聲。畢寒正咬牙切齒地追了上來,腳下縈繞著淡淡的光芒,己施展了「輕身術」。可涵寶只會幾個簡單的五行法術,連「輕身術」都不會。於是,他不再猶豫,邊跑邊從儲物袋裡取出張「神行符」,注入法力,符里頓時射出一道青芒,啪的一聲,化做一道旋風,卷著涵寶向遠處,急速而去。
畢寒眼看要追上,見對方卻用「神行符」加持,心裡更加惱怒,剛要使出全力,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勢,痛得他齜牙不止。可是看著涵寶的背影,他又有點不甘,既然動了殺心,豈能善罷甘休。於是,取出顆「補氣丹」一口吞下,幾近枯脊的法力漸漸充盈,腳下光芒一炙,陡然加快了步伐。
二人一前一後,不斷在林中穿行。涵寶以為使用「神行符」后,能拉開距離,然後伺機擺脫,沒想到這個人依然緊綴在後,他心裡頓時焦急萬分,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因為他從未與人爭鬥過,被人追殺也是第一次,毫無經驗可言,不知該怎麼辦,只好一味地埋頭苦奔。
不知過了多久,涵寶也不知跑了多遠,二人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而「神行符」形成的風旋開始縮小。這種符速度快慢取決於修為高低,在使用過程中要不斷輸入法力,現在涵寶那點法力己快要見底。這種情形,顯然緊追不捨的畢寒了如指掌,他在後面哇哇大叫:「跑啊!繼續跑,我看你跑到何時,待爺逮到你,先將你全身骨頭敲碎……放心,我會給你個全屍……站住,早遲都是死,何必再逃……」
「我肏你祖宗,不就是看你殺個人嗎?多大點事,至於非要我命么?」涵寶也不甘示弱,邊跑邊罵。畢寒氣得七竅生煙,咬牙用力,速度又快了一分。
對罵中的二人都沒發現,此時林中更加幽暗,突然,一陣「吱吱」聲從涵寶頭頂傳來,把他嚇了一跳,抬頭望去,上面枝葉間,影影綽綽有許多彌猴,受到驚嚇,正亂叫著跑開。
「咦,這裡居然有猴子!」涵寶有些詫異,這一路而來,他沒有看見過一隻動物。正疑惑間,忽然眼前一亮,他衝出了樹林,前方己沒有樹木,一道刀切似的懸崖攔住去路。
「糟了。」涵寶臉色大變,當他收住前沖之勢時,已到了懸崖下。而這時畢寒隨之而來,借勢一躍而起,大喝一聲:「我讓你跑!」一掌就向涵寶頭頂拍來,由於太快,涵寶來不及啟動「金剛符」,慌亂中,只得將頭一偏,身體卻沒能讓開,這一掌結實地拍在了他的肩頭。
隨即劇痛傳來,涵寶一聲慘叫,接著感覺騰雲駕霧而起,撞在了身後的山岩上,又掉落下來,身體剛接觸地面,「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他正要掙紮起身,突然一團黑影向他撲面而來。「我命休矣」涵寶瞬間臉色慘白,絕望湧上心頭。
可那團黑影從卻他頭頂一躍而過,滋溜一下鑽入了崖底一個不及兩尺的小洞中,涵寶歪頭看去時,正看到一對通紅的猴屁股消失在洞口。
涵寶大喜,真是絕處逢生。便全力催動僅剩的一絲法力,雙腳猛地一蹬,撲到了洞口處,也顧不上肩頭的劇痛,拚命地住里爬去,身體剛完全進入,便聽到腳后的位置,傳來聲轟鳴,一股氣浪襲來,將他往前推了出去。這裡漆黑一片,也不知滑了多遠,涵寶只感覺心裡一悶,又噴了口鮮血后,便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涵寶悠悠醒轉,意識回歸,他不禁呻吟了幾聲,發現自己俯卧在地,四周一絲光亮也無,左肩和兩隻腳踝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好在右手完好能動,他剛想支撐身體坐起來,卻忽然碰到了堅硬的岩石,伸手四處摸了下,發現這個洞穴剛好能容下自己的身體,不由慶幸自己是個少年,身體還瘦小,如是成年人或胖些,說不定就進不來了。
「還是先運功療傷吧!」於是他保持著俯卧的姿勢,開始練起了「混元功」。初時很不習慣,畢竟從未如此修鍊過,再加上身體的疼痛,他調整了幾次,才好不容易入靜。內視之下,身體里糟糕透了。許多經脈受損,特別是左肩和腳踝處,必須用法力仔細梳理,另外,五臟也受到不輕的震動,有的地方淤血凝滯,也要清理。
然後涵寶意識回到丹田,發現只有髮絲大的一縷真元在裡面,他記得鑽進此洞時,己用盡了法力。這一縷應該是在昏迷期間自行恢復的。他於是調動這一絲真元,小心翼翼地在經脈中運行起來。
修真界常識,關於真元和法力,其實只是稱呼上的不同,所謂練氣,練的就是與生俱來的那一點先天元氣,也稱真元,人因此氣而存活,此氣耗盡,人亦死亡,而此氣奧妙無窮,在內能養神魂,補肉身,維持人體生機。在外能化術法,變化萬端。所以在內稱真元,於外施展應用稱為法力。
修行的初始,就是以真元為種子,然後通過法決,吸收天地間靈氣入體,不斷培養和澆灌它,讓它發芽成長,最終長成參天大樹。
所以,修土也將真元的多少,用「株」來計量。天地間任何人,從母體胞胎落地時,都有五十四株真元。六為陰,九為陽,六九剛好五十四,這叫陰陽和合,眾生平等。而凡人不能將天地靈氣引入體內,因此終其一生,只能依靠這五十四株真元存活,如果後天真元消耗越快,就死得越早。
修士之所以活得長久,就是因為有靈根,能吸收天地靈氣進入體內,讓真元壯大。這種增長,也有著層次的劃分。例如:真元在五十四株至一百零八株之間,叫做練氣第一層,真元在一百零八株至二百一十六株之間,叫做練氣第二層………,因此,每進一層,是以幾何倍遞增的。
練氣期共分為十層。又因為在這十層中實力的不同,修士們又把前三層稱為練氣初期,四至六層稱為練氣中期,七至九層稱為練氣後期。
為什麼還有第十層呢?因為達到練氣的最顛峰后,這是道坎,像座大山攔住了無數修士,許多資質卓越之輩終身止步於此,遺憾終老。這道坎,就是練氣第十層,如是能再進一步,那就進入了築基期,所以取九九歸一之意。進入築基,才真正踏入了仙路的門,那時才是真正的修真者,連生命層次都不一樣了。
這些對涵寶來說,太過遙遠,他現在練氣第二層,真元在六個月前練到了一百九十三株,到現在為止,就再也沒有增加過。
涵寶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引導著真元在經脈里循環,每完整做一次循環,稱為運行一個周天。九個周天后,涵寶感覺星星點點的靈氣從這山體里匯聚而來,滲透進了他的體內。只是靈氣非常稀少,讓他真元恢復速度十分緩慢。
八十一個周天后,涵寶的真元終於恢復了一半。他開始引導著真元梳理經脈和五臟。
時間在黑暗和靜默中慢慢流失。修鍊中的涵寶是沒有時間觀念的。突然,在這狹小的洞穴里,傳來「噗」的一聲,涵寶終於把五髒的淤血清理了出來,將破損的經脈盡數恢復。
睜開眼晴,感受了下體內,傷勢完全痊癒,己能行動自如。涵寶開始盤算,往後退是不可能了,估計畢寒見不能跟進來,已將洞穴轟塌堵住。他忽然記起,在他之前有隻猴子鑽進來過。
「難到還有出口。」涵寶眼睛一亮,手腳並用開始往前爬。隨著前進,感覺洞穴在慢慢變大,直至能躬身前行,涵寶才施放了個「火球術」,在指尖凝聚出一道火苗,勉強能看清身周。
這是一個天然的洞穴,裡面很乾燥,越往前,洞穴變得越高越寬,一會兒后,已能直立前行,只是腳下開始高低不平。約行了一個時辰,涵寶深一腳淺一腳地不知走了多遠,而洞穴己變成兩三丈寬,高不見頂了。給涵寶的感覺是,再也不是山洞,倒像是一道天然的裂縫。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涵寶欣喜若狂,撥腿飛奔起來。光亮漸漸變大,果然是個出口。來到近前,出口有丈多大。涵寶反而停了下來,強忍住一衝而出的激動,慢慢走到洞口,待眼睛適應了亮光后,才探頭望去。
「啊」,他嘴裡輕呼一聲,頓時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