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達木奇掃了眾人一眼,一改話題對張尚武說道:「大戰就要來臨了,我們在戰前總還得放鬆放鬆吧,我聽說庫爾勒壇主送給你的那匹汗血寶馬腳力不錯,可是我總覺得胯下的這匹純種蒙古馬更勝一籌,張大俠若有興緻咱們倆今天比試一次如何?」
張尚武聽出了達木奇話中有話,也笑著回答道:「好哇。」接下來也話題一轉又說道:「不過馬的快慢和駕馭它的人有很大關係,你們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從這個角度說,我們還未比賽你就先勝了我一籌。」
「你整天價忽東忽西,在馬背上的時間不一定比我短,不會是還沒有比賽就先怯陣了吧?」達木奇將起了軍。
「比就比,不然別人還會說我怕了你呢。」張尚武邊說著話邊站起身向外走。
「要說武功我承認不是你們的對手,但論賽馬我還從來沒有輸給過誰。」達木耳也站起身來想湊熱鬧。
達木思拉達木耳一把小聲說道:「你就別跟著添亂了,沒看出來他們兩個這是有話要說?」
「噢,我知道了。」達木耳又坐了回去。
達木奇和張尚武打馬如飛離開了剛才的大帳,跑出了一段路后又一起翻身下馬,找了兩塊突兀的石頭坐下,說了沒有幾句話,達木奇突然站起身來,屈一條腿跪在張尚武面前,雙手抱拳說道:「張大俠,你不但是我們這些人尊敬的大俠,更是我們國家和整個中華民族的大俠,請受我一拜。」說罷向張尚武深深地低下頭去。
張尚武一時怔住了,不知對方話從何起,只得先拉拽起對方,接下來問道:「達木奇王爺,你這是要幹什麼?」
達木奇說道:「張大俠,我今天有件事情必須弄明白,不然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同時還有一件事情拜託你,懇求你務必答應。」
張尚武仍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得已問道:「咱們之間有話直講,怎麼還用得著江湖上的那一套?」
達木奇說道:「請你告訴我能夠引導找到那座金山的旭日和明月兩把刀及那張白毛老虎皮是不是都在你的手裡?」
「這……」張尚武沉吟一聲,剛想解釋,達木奇先擺了下手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更不想把它們據為己有,我現在終於想清楚了,只有你才有資格保存他們。」
「這……」張尚武又沉吟一聲,達木奇說道:「你先聽我把我的請求講出來,再決定是否把那三件東西的下落告訴我。」他接下來又說道,「我私下認為,目前把那兩把刀和白毛老虎皮在世人面前展現不如讓它們繼續呆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好,找到那座金山不如讓它繼續沉睡的好,與其讓日本人或者俄國人得了去,還不如誰也找不到它好,這樣它在我們的國土上早晚還是我們的寶貝。」一會後他又說道,「只是不久後日本人就要傾全力大面積地來找尋,到那時誰也不敢保證它不被找到,雖然我們組織了兩支民間武裝進行抵抗,但是和日本的軍隊比起來絕不是對手,因此要想留下這座金山,唯一的辦法只能挑選個合適的時機把山下的洞口炸塌,再施以偽裝。」他最後說道,「假如這三件寶物真的都在你手上,那麼你就是天底下唯一一個能夠馬上找到那座金山的人,而這個炸塌洞口的差事也只有你才能完成,這就是我的請求,也是約你來這裡的唯一原因。」
張尚武也是久涉江湖的人,不是被對方几句動情的話所能輕易打動的,他不動聲色地反問達木奇道:「你因何說那三件寶物都在我的手上?」
達木奇非常認真地說道:「那把『旭日刀』在我手裡也有些時日了,可是我多次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觀察它,竟沒有一次看到它發出熠熠的光輝,因此斷定它是那把真旭日刀的贗品,聯想到在南京打擂,發生了那麼多蹊蹺的事情,這應該是你布的一盤棋,其用意就是把這把刀的聚焦點轉移到我的身上,今後無論是日本人也好,還是俄國人也罷,只要是想得到那座金山的都得向我討要這把刀。」
張尚武辯駁道:「南京打擂我連擂台都沒有上,是你最後打敗了代表武田的孫大飛,才得到了旭日刀,這和我扯得上關係嗎?」
達木奇說道:「開始我也像你說的這樣想的,可是自從發現我手中的刀是贗品后就改變了想法,孫大飛那次是不是仍代表武田還很難斷定,此前武田是否把明月刀調了包也值得懷疑。」
張尚武見達木奇分析得如此透徹,自是理屈了幾分,但是絕不能承認自己與那三樣東西有瓜葛,不然以前的所有努力甚至張三明和孫大飛的死都毫無價值了,他極力否認著說道:「任何值得懷疑的事情你都往我身上想,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旭日和明月兩把刀多多少少都和我有點牽扯,而那張白毛老虎皮總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不但和你有關係,而且關係重大。」達木奇接下來說道,「馬占行從俄羅斯騙回了能找到那座金山大體位置的白毛老虎皮,他就馬林山這麼一個兒子,馬林山因為他父親拒不向王府交出這張老虎皮而被捕,這時馬占行仍無動於衷,可見這張老虎皮對他來說是何等的重要。而在你和我的那兩位兄弟——達木思和達木耳聯手救走馬林山後,馬占行倒主動向王府進獻老虎皮了,這件事情如何解釋?再者,馬占行因進獻老虎皮有功被解除通緝並在王府任了職,王府也撤掉了圍堵他兒子的關卡,趁此時機,你把他的兒子馬林山悄悄送到了關內,你能說與這件事情沒有牽扯嗎?你能用旭日和明月兩把刀的贗品成功地騙過天下人,為什麼不能用那張假老虎皮瞞過庫倫王府呢?」
張尚武冷笑了一聲說道:「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硬往我頭上扣帽子,不顯得理由太牽強了嗎?」
達木奇解釋道:「以前我對自己的理由都持懷疑態度,可是自從馬占行不顧生死把我和我的那兩位兄弟——達木思和達木耳從監獄里救了出來,我堅信了我原來的觀點是正確的。」
「你這些話不是風馬牛不相及嗎?他如何救得你們,是咱們見面后你告訴我們的,這又如何和我扯得上關係?」張尚武仍裝得一無所知。
達木奇非常認真地說道:「馬占行救了我們不假,但同時救的還有你們,更深一層的意思是,他也在拯救我們的國家和民族。」
張尚武的內心深處被深深觸碰了一下,對方的這些話他早已經有了同感,從馬占行把那張白毛老虎皮轉交給自己開始,到用另一張老虎皮偏過了庫倫王府,再到捨生忘死救出達木奇等人,拿出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情論他都稱得上大俠,同自己一樣是在用生命維護著那座金山的安全。他張了張嘴想告訴達木奇,那旭日和明月兩把刀及那張白毛老虎皮的確在自己手中,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行。自己並不完全了解這位蒙古王爺,況且他還去南京打擂搶奪過旭日刀,為了得到那座金山也是不遺餘力,想到此他把到了嘴邊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故意裝作不明白的樣子說道:「馬占行救了你們不假,若說救了我們和國家就另當別論了。」
達木奇察覺出了張尚武的矛盾心理,又說道:「馬占行是蒙古草原上的人,按常理講,他應該把那張白毛老虎皮交給我們,但他沒有那樣做,這說明他遇事看得遠,是個具有大智慧的人。」張尚武剛要說出自己的看法,達木奇擺手制止了他又說道,「馬占行救了我們的生命不假,但是他救我們的目的是要我們和你合力抗擊日本人,因此我說他也救了你,而我們抗擊日本人的用意是保住那座金山,用它造福我們中國人,在這個方面我說他拯救的是我們的國家和民族。」
張尚武的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脫口說道:「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達木奇繼續說道:「通過進出監獄這件事情,我算看透了我們的庫倫王府和主事王爺,日本人都打進家門要搶我們的東西了,而他們還擔心如果反抗會招來人家出兵的借口,而剩下的唯一選擇只有任人宰割一條路了,你說這樣的王府還會有什麼出息?」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也虧得馬占行沒有把那張白毛老虎皮交給這種人,不然若日本人打了來,他們若不拱手獻給人家算我看走了眼。」他繞了如此一個大彎子,最後話歸主題說道,「馬占行早已看透了我們蒙古上層的軟弱可欺,因此他選擇了你,認為只有你才是可以託付那張白毛老虎皮,繼而是那座金山的人。」
張尚武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達木奇王爺竟是如此一個心胸坦蕩,識大體顧大局的人,他是站在國家和整個中華民族的層面上看待這座金山的,而不是局限於在蒙古草原這個小圈圈裡打轉轉。面對這樣一個袒露真言,說話掏心掏肺的人,如果再隱瞞他就不是關於金山的事情不可告訴任何人這個理由可以說得過去的了。自己不能相信其他人,那古笑天和馬占行又憑什麼相信自己?想到此張尚武站起身,心懷愧疚地向達木奇深深鞠了一躬,並說道:「對不起了——達木奇王爺,你所指的那三樣東西的確都由我保管著,剛才沒有承認是因為……」
達木奇急忙上前兩步,一把抱住張尚武並搶過話茬說道:「不要往下說了,都由你看管著我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炸塌洞口保留下金山,只要它還在我們的土地上,我們的後人即使沒有那三樣東西的引導也一定能夠找到它。」
張尚武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況且已經在洞口放好了炸藥,一旦條件許可我就要炸掉它。」過了一會兒后又說道,「同時我還打定了另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達木奇察覺到有些不妙。
張尚武鄭重地說道:「金山爆炸日也就是我張尚武的忌日。」
達木奇猛地鬆開了抱著張尚武的雙手,又推了他一把說道:「不行呀,張大俠,首先是你不能死,後面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其次是過幾年萬一我們的國家統一了強大了,你若死了金山可怎麼辦?」
張尚武認真地說道:「你想到了那三件寶物在我的手上,說不定別人也會想到,只有我死了那座金山才會永遠成為一個謎,你前面那句話說得好,我們的子孫後代還會通過其它的辦法找到它。」說罷二人又重新抱在一起並失聲痛哭,直哭得兩個人的眼淚濕了他們衣服的前襟並凍在了一起。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如同從睡夢中醒過來,達木奇哽咽著問道:「張大俠,你剛才說炸塌洞口的時機是不是需要『隆隆』的槍炮聲作掩護?」
張尚武先點了下頭繼而又搖頭說道:「最好是先電閃雷鳴,後有瓢潑大雨。」
達木奇犯難地說道:「現在是隆冬季節,雪花飄飛,哪裡有電閃雷鳴和瓢潑大雨呢?」
張尚武擦了把眼淚說道:「天隨人願,也許長生天受我們的感動,幫助我們實現願望。」
「也許吧。」達木奇模稜兩可地說。他突然抬頭看到了張尚武的那匹汗血寶馬,又不無惋惜地說,「張大俠,得把這匹馬殺掉。」
「為什麼?」張尚武不解地問。
達木奇解釋道:「你忘了『老馬識途』這句話了,馬通人性,你死後萬一有一天它想你了,會偷偷跑去你死的地方,這要是讓別人看到了,豈不是也把秘密泄露了?」
張尚武明知道達木奇說得有理,但是心裡還真捨不得這匹追隨了自己多日的寶馬,它馱著自己東奔西走,北上南下,吃盡了苦頭,又正值壯年,往後還有許多好時光,生生殺死它也太於心不忍了。他悄悄來到馬的跟前,摟著馬的脖子想和它說說心裡話,突然看到馬腦袋下面地上的積雪已經融化了一大片,再看馬的眼睛,淚水正汩汩地向外流。他瞬間心軟了,不但下不去手,甚至連說不得已才殺死它的話都難以出口。他靈機一動,彎下腰在融化的雪地上抹了一把,有幾株枯草碰到了手掌,索性拔起一棵並湊到眼前一看,禁不住大吃一驚,他認的那是株萱草,且記得醫書上說,不論是哪種動物,即使吃上萱草的幾片草葉,也會把以前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今天自己正需要這種草,而它偏偏就來了,這不是長生天的惠顧又是什麼?他乾脆彎下腰把那幾株萱草全部拔了起來,並舉到馬的嘴巴前面說道:「吃吧,吃吧,吃了它你就可以毫無牽挂地活著了。」那馬好像聽懂了他的話,只幾口就把他手中的萱草吃了個乾淨。張尚武又解下那馬的籠頭,照著它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說道,「別和人類攪在一起了,去過你們馬的日子吧。」這匹馬向前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張尚武幾眼,然後轉回頭去馬蹄飛揚,只幾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原野上。
張尚武轉回頭對達木奇說道:「咱們回去吧。」
達木奇苦笑了聲說道:「真有你的。」接下來又說道,「還是上我的馬吧。」張尚武縱身躍上對方的馬背,兩個人又一起向他們的出發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