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改變的希望
以羅坦德吉利早年的家教，再加上他堅韌的意志，還有五年以來為了獨立而暗自學到的各種本領，本來想要找到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不算太難——畢竟現在的彩色龍已經沒有了他們的祖先那樣收集財寶的想法，就算生活方面的花費因為體型的關係，確實要比人形生物更多，也沒有多到哪裡去。
可惜的是，羅坦德吉利剛剛離開丹特家的時候只有十歲，這麼小的年齡導致的結果就是很多地方都不願意收留他，直到他遇到了現在居住的這片彩色龍聚集地的管理者——黃玉龍維爾德。
即使以現在羅坦德吉利那可以算得上是不再輕易相信別人的內心，也不得不承認，這條寶石龍算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在他的心中佔據些許分量的存在。
維爾德今年已經九百多歲，年輕的時候也在亞蒙商會工作過，真要追溯起來，或許還算是羅坦德吉利父母的前輩。他不但父母早亡，而且也沒有配偶，算是孤獨一生。在離開商會後，得到了領導者的推薦，於是來這裡當個管理員。
不知道是不是同病相憐的緣故，維爾德決定收留當時已經走投無路的羅坦德吉利，允許他在自己一個朋友的小飯店后廚里幫忙做些雜活。
而羅坦德吉利進入青年期以後，現在從事的這份工作，也正是維爾德想辦法給他找到的。
所以說，除非是到了別無選擇的地步，羅坦德吉利是不會考慮換工作的，哪怕為此要忍受每天「上等人」的輕視。
如果換一條同樣年紀的龍，或許真的會受不了，但羅坦德吉利有著兩世的記憶，心性自然也比別人成熟得多。
短暫的休息之後，羅坦德吉利開始了晚上的學習——他從來都沒有甘於平凡的想法，而是一直在充實自己，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讓自己一飛衝天，進而看到顛覆這扭曲的世界的希望的機會。
所以即使白天的工作再累，羅坦德吉利回到住處后也會盡量擠出時間進行各方面知識的學習。儘管這些知識大部分都是從人類和金屬龍那裡傳出來的，可羅坦德吉利也不是什麼守舊的傢伙，明白知識是沒有種族之分的。
就這樣，從藥劑學到魔能材料學，從大陸史到古代文學，從高等數學到各族語言，再從魔紋知識到煉金……
龍族的極限是什麼樣的？羅坦德吉利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他在不知不覺中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
從開始獨立到現在的二十年裡，羅坦德吉利沒有像大部分彩色龍那樣，只限於傳承記憶里的知識，而是不斷汲取新的養分。或許龍騎士團分部的那些前輩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條看似沉默內斂的青年綠龍，所擁有的理論知識儲備在每一個方面都已經相當於一名專業學者了。
學習過後，就是羅坦德吉利每天必做的體能練習了。由於龍眠組織和龍騎士團是禁止人們隨意使用魔法的，羅坦德吉利無法去將魔法理論知識轉化為實踐知識，所以為了不讓自己的戰鬥力被那些能夠進入專門的學院學習的傢伙落下太多，他便依靠自己的笨辦法去鍛煉身體。
說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想辦法讓自己更累而已，比如短距離的高速飛行和對著假想敵練習近戰技巧。
這要是放在一萬年前，絕對會被所有的龍族視為異類，可羅坦德吉利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傳承記憶也只是記憶，不可能真的都轉化為戰鬥力。
想要變得更強，以他目前的狀態來說真的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結束練習並稍事休息過後，羅坦德吉利返回了住處，定好起床時間就逐漸進入了夢鄉。
說起來，這也是如今的龍族和一萬年前大大不同的地方之一。一萬年前，即使是處於劣勢的彩色龍也算是一方霸主，可以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敢於吵醒沉睡中的巨龍的人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作為第五階級的彩色龍已經完全和那種悠閑的生活絕緣——其他四個階級的民眾很少有將彩色龍也當成國家公民看的，更準確地說，在他們眼中，彩色龍就和奴隸差不多。
大概在四千年以前，所有需要討生活的彩色龍就不得不改變原本的生活方式，變得「勤快」起來。又經過四千年的鞏固，這種方式就變成了習慣，深深刻印在了所有彩色龍的骨子裡。
當然，金屬龍還是可以保有以前的生活方式的，比如一次睡個幾年，畢竟他們是尊貴的第一階級，沒有人敢於對他們指手畫腳。
「龍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進入沉睡之前，羅坦德吉利下意識地開始了慣常的祈禱，「就請你早點讓我看到希望吧……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記憶，又要面對這樣的現實，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二十多年來，每一天晚上羅坦德吉利都如此地向著那個虛無的龍神祈禱，哪怕明明知道龍眠組織公布的可信仰神明列表裡，並沒有龍神的存在，然而他還是堅持著這種近乎於狂熱的虔誠。
因為，這真的是他內心最大的精神支柱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羅坦德吉利早早地起來，再度踏上了前往分部大樓的路——比起人類同事而言，羅坦德吉利稍微有一點時間方面的優勢，那就是他吃過一頓飯後，可以連續好幾天都不吃東西。
這樣一來，自然也能減少一些他的住處距離市中心太遠的缺陷。
來到自己的工作地點，羅坦德吉利輕車熟路地打開了密碼鎖，先是將自己昨天沒有交上去的大量文件取出來，然後將這厚厚的一摞都交給了另一間辦公室里的銀龍沃納。
「你的辦事效率又一次讓我驚訝，羅坦德吉利。」銀龍以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形象坐在對於羅坦德吉利而言顯得過於小的辦公室里，從一個窗口處拿到文件，並隨意地翻了翻，接著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再接再厲吧，我覺得你可比你的前任更適合這份工作。」沃納笑著說道，「別看樓上那些人都看不起你，其實有幾位分部的管理者都很看好你。說不定繼續努力下去，你會成為這裡第一位擁有龍騎士搭檔的彩色龍呢。」
沃納看起來只有兩百多歲的樣子，不過他的實際年齡據說已經五百多歲了。身為這個分部的龍族助理的沃納算是除了維爾德之外，羅坦德吉利唯一一條稍微有些好感的龍。
因為沃納雖然身為金屬龍，不過對彩色龍沒什麼偏見——至少對羅坦德吉利是這樣的，而且他成熟、穩重、可靠，完全符合一個值得信賴的前輩的形象，並確實地給過羅坦德吉利不少工作上的幫助和指引。
羅坦德吉利相信，要是沒有遇到沃納的話，恐怕自己還需要更多時間才能熟悉這份難得的工作。
「您過獎了，沃納先生。」
羅坦德吉利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只求做好現在的事，龍騎士什麼的，暫時還沒有考慮過啊……」
儘管神情平靜，但沃納還是從羅坦德吉利的眼睛深處看到了一絲渴望與不甘。
他知道，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應該是沒有找錯人的。
「羅坦德吉利，我想說的是，努力並不一定就能成功，但是不努力絕對不可能成功。」沃納的神色嚴肅了幾分，「我不覺得你像是那種喜歡混日子的傢伙，而且你還年輕。所以，不妨試試看吧。雖然實力上你還有提高的空間，但是心態方面，你已經超過很多人了。」
「對於我個人而言，」最後沃納抬起頭來，看著綠色巨龍的眼眸，總結似地說道，「羅坦德吉利，你的未來必然不會局限在這座小城裡。」
羅坦德吉利聞言苦笑起來：「沃納先生，您還真是高看我了……」
說實在的，面對這條從來不以上層階級自居，而是平等與自己相處的銀龍，羅坦德吉利一開始也非常警惕對方可能的企圖。不過兩年多的相處下來，他漸漸地發覺對方似乎就是真心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後輩來看，沒有任何利益方面的考慮。
這在整個充斥著不公的東大陸里，何其珍貴。
基於這個原因，羅坦德吉利也對沃納保留著一些感激，很多沃納提出的建議他都有認真考慮。
只是這一次，情況好像不一樣了。
因為對於像自己這樣的彩色龍而言，成為龍騎士的搭檔確實是一種最快擺脫「下等階級」標籤的途徑，東大陸中這樣的彩色龍也不是沒有，甚至是每一條這樣的彩色龍都有了相對輝煌的未來，而他們的故事則被更多的年輕彩色龍奉為成功學的典範，進而為之努力著。
然而東大陸上總共五千多條適齡彩色龍，這樣的成功案例目前為止才有區區十個，百分之零點二的成功率真心無法讓人樂觀起來。
更加重要的是，不同於金屬龍，彩色龍一旦有了龍騎士搭檔，本質上也只是從「普通的奴隸」變成「高級的奴隸」而已。很少會有龍騎士發自內心地像朋友一樣關心他們的彩色龍搭檔，哪怕那些龍名義上已經是和他們一樣的存在，他們卻也還是將其視為一種僥倖與偶然。
羅坦德吉利想擺脫現在的生活，卻不想通過這樣近乎於「賣身」的方式。
所以面對沃納認真的建議，他感到了十分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