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拒絕
「哦，真的一點都不保留嗎？」
UD-286號嘴部的一條觸手動了動，做了一個對人而言相當於聳肩的動作，「用我的『生體操作』的能力，可以把那一千多名士兵都變成悍不畏死的改造怪物哦。」
「沒有必要。」
艾洛搖頭，雖然UD-286號的提議確實讓他有些心動，而且他也明白在引發了那樣強的核爆之後，恐怕就不是用什麼死亡之花這樣的借口能掩蓋過去了，自己沒必要繼續顧慮那麼多。
不過相應地，艾洛相信現在五大尊者恐怕都注意到自己的動作了，接下來即使是最為樂觀的估計，也是多名隨者的聯手狙殺，說不定一名尊者也會親自出手……
而噬魂龍的生體改造，先前艾洛就通過加利昂有所了解了，雖然加利昂的手段肯定不能與UD-286號相比，但改造怪物再強，區區一千多個，想來即使能應付這一次的攻擊，也絕對不可能應付得了下一次。
所以，比起製作怪物軍團，倒不如儘快讓UD-286號恢復一些實力。
「以後，我們有的是素材供你使用。」
這樣想著，艾洛便對UD-286號說道。
「你的意願。」
對方彷彿也料到了這一點，心靈傳音顯得更加滿足了一些。
「那麼那邊交給你了，一個都不要剩下。我去處理那個傢伙。」
艾洛看向冰風部落的南方某處，剛剛他有了一種預感……一個熟悉的存在，似乎正在趕過來。
沒想錯的話，應該是娜塔麗了。
嗅著風中隱隱傳來的氣味，艾洛有了結論。
隨後，他也不再看UD-286號一眼，便直接朝著娜塔麗的來處飛去。
此刻的冰之聖地中，只剩下了噬魂龍，還有已經只剩下軀殼的力能龍。
「帕拉薩倫斯，看在10902號的面子上，這具身體就交給你了。記得實現你的承諾。」
這條噬魂龍忽然放棄了心靈傳音，轉而用他本體的聲音——一種扭曲、粘膩，猶如大量蠕動的噁心的肉塊互相摩擦所發出的聲音——說道。
「那是自然。」
不知何時，有著俊美的人類白金長袍法師外表的地獄邪龍出現在了噬魂龍身邊，帶著令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笑意，將力能龍的軀體收了起來，然後再一鞠躬，這才消失在了空氣中。
「是用餐的時候了……」
UD-286號喃喃地說著，龐大的身形也消失不見。
此刻已經飛到冰風部落外面的艾洛，則終於見到了闊別十二年還多的娜塔麗。
以一種舒服的姿勢卧在雪地之上，胸前嶄新的金色掛墜倒映著太陽最後的輝光，艾洛抬起頭來面對著從高空俯衝而下的娜塔麗，鋼鐵般沉默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他的語氣卻隱隱帶有一絲無奈：「你果然找過來了。」
「我以為你已經死在外面了呢。」娜塔麗降落到地面，收起翅膀，然後裝模作樣地做了個表示悲傷的動作，故作嘆息道，「再不過來看看情況的話，我可是會忍不住……就此脫離托卡馬克派呢。」
緊跟著她又神情一變，語帶殺意道：「現在很好，既然你沒事，我想我該看看你十二年來有了多少進步了。」
「之前的爆炸，你看到了嗎？」艾洛微微眯起眼睛。「不害怕嗎？」
「當然。」娜塔麗笑了，「我怕啊，我怕得已經快要發狂了！」
「呵——」艾洛聞言低頭啞然一笑，旋即陷入沉默。
隨著兩條龍的沉默，氣氛也陡然顯得劍拔弩張，在兩人面對面相向而立的開闊雪地中央，一道筆直的翠綠色線條帶著勃勃生機與隱隱殺意快速延伸，從地面上蔓延爬行，一路蜿蜒攀爬到兩邊的山壁上。
這條霜線將整個山隘割裂為整齊的兩半。
娜塔麗所立的一側，地面已然被大量違背環境而生長出的綠葉嫩芽所布滿，這些植物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生出藤條、花朵、果實，幾乎構成了一座春意盎然的林地。
艾洛所立的一側就要簡單粗暴得多了，只有不斷升騰的高溫，融化著周圍的冰雪。
「即使不是對手，也要打嗎？」艾洛瞳孔一凝，翠綠色的線悄然向娜塔麗的方向推進數厘米。
「你了解我。」娜塔麗嘴角一揚，這條綠線被大量湧出的自然之力重新擠了回去。
「艾洛，你……是我認定的，最好的對手！」伴隨著雌性綠龍的這句話吐出，蜿蜒的翠綠之線瞬間斷裂！
……
「你，變得更強了，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雖然剛才就知道了，不過總要親自感受一下，才能安心啊。」
這場戰鬥的結果完全在預料之中，它持續的時間遠遠比兩條龍經歷過的前兩場戰鬥要短。
「你也不差。」
艾洛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擊倒在地的娜塔麗，示意她自己起來——攙扶這種事先不說龍族之間會不會做，單就是艾洛的體質便決定了他不可能這麼做。
「你是……說真的嗎？」
只不過聽到這句話，本該淡然處之的娜塔麗，雙眼忽然閃過一絲猶豫之色。
似乎是為了掩飾什麼，她迅速將腦袋垂下，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站起身來，一陣及時吹起的寒風夾雜著暴雪，淹沒了她的表情。
當然，以艾洛的能力也並非看不穿，不過他彷彿也像感覺到了什麼一樣，很配合地側過頭去。
「娜塔麗，你還不走嗎？」
眺望著遠處的冰風部落，艾洛知道那裡已經徹底淪為了人間煉獄，「這邊的事都處理完了，該回法肯里奇了。」
「我知道。」
娜塔麗有些不耐煩地搖搖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前幾天計劃著獨自出來找艾洛開始，好像自己就不太對勁。就在剛才的戰鬥中，明明自己是輸了，可她卻感到了一種極大的快樂。
她想要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但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卻如同擂鼓般擾亂著她的心神，儘管是在北地，她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身處火山邊緣一樣灼熱，讓她根本不敢抬起頭來。
空氣中一陣無言的沉默。
「還有什麼事？」
聽到這句話，娜塔麗頓時像是條件反射一般直立起身，有些僵硬似地轉過脖子：「……沒有——不，我確實有一件事。」
在艾洛沉靜的注視下，娜塔麗的心跳又快了幾分，一種混合著喜悅與恐懼的情緒漫延開來。
她知道機會難得，這次不說出口下次就更難了，短暫的又一次沉默之後，她決然地抬起頭，一臉認真地直視著艾洛。
「我……我有重要的話跟你說。」
心裡暗罵著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麼以她的性格，卻這麼難說出口呢？
「重要的話？」
艾洛閉上眼睛，對於接下會發生什麼已經完全心裡有譜了。
他不是只知道戰鬥與謀划的冷血魔王，也不是對感情一竅不通的笨蛋，結合上一次戰鬥的情況，再加上此刻娜塔麗的表現，這條綠龍對他有好感這點還是能夠感覺出來的。
但對於感情之類的事情，在推翻崇善陣營，至少是推翻金屬龍族之前他是不會考慮的。
就算對象換成娜塔麗，這條他也並不討厭的綠龍，也是一樣的結果。
更何況，艾洛一直以來都只是把娜塔麗當作得力的部下與盟友……最多就是不錯的切磋對手而已。
「那就說吧，我會聽的。」
暗暗嘆息一聲，雌性主動向雄性示意，在龍族中可是非常少見的事情，此刻自己卻必須選擇拒絕。
這雖非本意，但有時卻不得不為。
並不知道艾洛的內心活動，娜塔麗此時正處於令她感到討厭，卻無法擺脫的緊張之中。
心臟跳動如同密集的擂鼓，火燒一樣的熱意瞬間流遍全身，但依然不能緩解身體僵硬的狀態。
羞澀，興奮，害怕，期待，恐懼……
所有以前很少體會過的感情，化作洪流向著娜塔麗奔涌而來，讓她一度想要放棄。
更何況，通過這次戰鬥，她已經知道，艾洛距離她越來越遠了。
但有些話終究是要說出口的，不然內心無法釋懷，今後的生命也會因此充滿悔意。
努力過與未曾努力過，就算迎來的結果是一樣的，但在至關重要的地方也還是存在差別的。
「艾洛，其實，我一直都很——」
喜歡你。
我非常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想要傳達的這份心意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這場準備已久告白。
「主人，我那邊結束了，該走了吧？」
擁有令人恐懼之姿態的噬魂龍無聲地降落在艾洛身邊，六條觸手捲曲復又伸直，深黑的惡意絲毫不加以掩蓋。
「這條龍似乎很美味，我能吃了她嗎？」
前一句是用心靈傳音直接對艾洛說的，后一句則是用本體的聲音發出——毫無疑問，如此可怕的變故直接打斷了娜塔麗所有的思緒。
「這是……什麼？」
身體比精神更加誠實地反應著娜塔麗心中的驚駭。畢竟噬魂龍可是禁忌中的禁忌，能夠像娜塔麗這樣保持表面上的平靜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了。
換成普通人，恐怕只是看一眼，就會被這個可怕的存在嚇到心智崩潰。
「沒什麼，我的新部下。」艾洛微微搖頭，轉向了UD-286號，「你的實力恢復了多少？」
「大概百分之二十。」
UD-286號繼續用心靈傳音道。
「我知道了，那麼接下來你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利維坦留下的獸人部落，以你的能力應該可以接手吧？」
「確實。」
「很好，我會隨時和你聯繫。」
簡短地交待了一下後續任務，噬魂龍便又一次消失，如同來時一樣。
「……艾洛，那我也回去了。」
娜塔麗慢慢抬起頭來，努力保持著和平時一樣的平靜中帶著冷漠的聲線，但還是沒看艾洛的眼睛。
「娜塔麗。」
在她準備展開翅膀離開之前，艾洛忽然叫住了她。
「還有什麼事嗎，艾洛？」
「抱歉。」
「幹什麼要道歉，真無聊。」
像是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娜塔麗不屑地哼了一聲，直接飛上了天空，眨眼便消失在艾洛的視線里。
然而在艾洛看不到的地方，雌性綠龍閉上了眼睛，眼角的一絲淚水迅速消失不見。
早就該知道的……早在艾洛沒有返回伊考特山谷的時候就該明白，那樣的龍，不會因為自己而停下腳步，哪怕一秒鐘……
可是，自己卻一直都不肯認輸，直到目睹了這一幕。
我，放棄了。
難以言喻的感情洪流衝擊著大腦和心臟，讓她痛苦得好像要窒息一樣。
「——抱歉，娜塔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未來，又如何能許諾給你一個未來？」
迎著北地的寒冷，艾洛極力眺望著娜塔麗消失的方向，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