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夜中顯現之物
入夜。
擁擠而逼仄的小巷，撲面而來的臭氣，令人煩悶不已的吵鬧聲與放縱聲……種種諸如此類讓人一下子就聯想到貧窮、落後等辭彙的意象疊加起來，就是德羅亞城底層人民居住的地方。
貧窮是無論在哪個國家都存在的現象，區別只在於常見還是不常見——至少在伊羅興世界里是這樣。
別說沃拉帝國這種重視軍隊和城防大於民生的國家，即使是西大陸最富裕的哈瓦爾帝國，甚至是東大陸那個傳說中黃金遍地，河裡流淌著牛奶，人們夜晚會用夜明珠照明的神秘國度奇爾納特，也有生活在底層的人。
比如埃爾西。
無聲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埃爾西搖搖晃晃地走向自己家。他破爛的靴子很快被滿地的黑泥浸入，潮濕的觸感令他更為不快。不過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繼續走著。
到了。
他打開門，將疲倦的身體扔在那張有些骯髒的床上，努力不去看周圍堆積得隨時都可能倒下來的雜物，然後嘆了口氣。
也只有在這個姑且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他才能暫時摘下那張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
埃爾西本來是孤兒，要不是他的養父——一名獸人店長當年一時心軟，把他撿回去當做未來的繼承人培養，現在估計他的骨頭都找不著了。
據說他的養父早些年是個頗有潛力的法師學徒，可是後來遭受了一系列變故，不得不放棄了魔法之路，繼承家業開起了雜貨鋪。
不過很可惜，埃爾西一點魔法天賦都沒有，還特別喜歡那早就被主流學術界排斥的物質學派的觀點，這徹底斷絕了養父的一點奢望。
三年前，養父因病去世，埃爾西自知不是開店的料，索性把店鋪賣了去當導遊。
只是這個選擇可不怎麼好，因為這一行的競爭相當激烈，最開始的一年埃爾西根本都沒有接到生意，要不是賣掉店鋪讓他小賺了一筆，可能他已經餓死了。
就算是現在，他過的也很不如意，每天為了生計就差不多要花掉所有的精力了，哪裡還有時間去繼續鑽研他喜歡的東西？
如果不是今天那個半精靈客人和他閑聊的時候，無意間將話題引到了這個方面，或許埃爾西再過一段時間就真的要考慮徹底放棄對於物質學派的嚮往，專心去過那「混一天算一天」的生活了。
當時在幫著那位很慷慨的客人——這不是奉承，而是他真心覺得對方出手很大方，今天他賺到的小費，足夠他揮霍一個月了——入住完旅館后，埃爾西抱著多賺一點小費的想法又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沒想到那個客人還真的不介意，反而與他閑聊起來。
當然了，大部分時候都是埃爾西在說，對方並沒有太多說話的慾望。埃爾西也不覺得尷尬，反正實在不行就當是自娛自樂了，如果能再討要到一點小費就更棒了。
結果在說到埃爾西的過去的時候，這名半精靈明顯來了興趣，少見地說了不少話。
具體的埃爾西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對方最後一句話，簡直給自己指明了一條新的道路。
他說：「我聽說，在法肯里奇有個叫伊考特山谷的領地，那裡的領主對物質學派很有興趣，甚至還組建了一個學會專門研究這方面的知識。」
埃爾西承認，他心動了。
與其繼續留在這裡混吃等死，倒不如去碰碰運氣，雖然自己搗鼓出來的那點可憐的小玩意，可能領主大人不會看上眼，不過哪怕是能接觸到幾個不排斥物質學派的人，那也好啊……
天知道埃爾西等這個機會有多久了，從小到大他甚至不敢告訴別人自己的愛好，生怕因此被嘲笑而疏遠，就算後來練就了堪比城牆的厚臉皮，那也只能保證當著別人的面不會露出失落的表情而已。
更何況，那個半精靈還提到，伊考特山谷里的地精，並不屬於底層人……
埃爾西坐了起來，從一堆雜物中取出了一個比巴掌略大的裝置，仔細端詳著。
螺旋錶盤、制動管、銅線圈還有減壓器……他知道，這是自己花了兩年時間才做出來的平衡器，看似不起眼，卻是他為了實現小時候的夢想——讓完全不懂魔法的人也可以擁有遠距離攻擊手段——而製作的。
他不想讓這個夢想到此結束。
另一邊，旅館最豪華的上層房間里，艾洛睜開了假寐的雙眼。
他沒去看那不遠的桌子上擺得滿滿的美食，而是直接來到了窗戶前面。
雖然艾洛不是不能接受這些人形生物喜歡的食物，不過他的體液里可是有劇毒的，萬一殘留在食物器皿上，說不定就會暴露身份了……
而且，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約定的時間，好像要到了。」
風中夾雜了一點奇異的氣息，艾洛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仔細辨別著，不過沒有結果。想了一下，他乾脆打開窗戶，探身到外面查看。
結果這一查看他的臉色就變了。
「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麼——？」
無視掉門外彬彬有禮的服務生，艾洛大步朝著樓下走去，甚至都顧不上解釋一句，出門后便徑直朝著那個方向以接近跑的姿態衝去。
這也是艾洛之所以會在法肯里奇與史塔西全面開戰的重要時刻，卻不惜將一切託付給維斯，自己跑到沃拉帝國的真正原因。
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在艾洛某一天蘇醒過來，走出綜合情報部門的大門時，發現一片寬大的樹葉被以一種巧妙的方式貼在了門口，上面還殘留著一絲讓艾洛非常熟悉的氣息。
沒想錯的話……
這種氣息，和艾洛自己的竟然有五分相似！
艾洛知道，這是非常少見的事情。自從出生以來他就在留心周圍的龍的氣息，以試圖尋找他的身世的線索。不過很可惜，周圍的龍，無論是維斯、希爾卡特還是卡拉芒克、娜塔麗，甚至是阿爾弗雷德和星幽尊者，他們的氣息都與自己完全不同。
而此刻，卻突然覺察到了與自己如此相近的氣息，艾洛哪裡還會放之不管？
而樹葉上的內容，是一個短小的謎題，艾洛花了半天時間破解后，便得到了見面的邀請以及時間和地點。
安全問題上艾洛也沒有過於擔心，既然對方能準確地找到自己，說明對方肯定對自己的身份有著幾分猜測，也不會不知道自己從來都不依靠身邊的人保護。
這就是艾洛此刻站在德羅亞城已經空無一人的廣場中心的原因。
果然如此。
艾洛的表情顯得很冷然，黑色的眼睛像真正的魔獸一樣隨時都可能吞噬掉目標。然而他的內心也不是像表面那麼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翻江倒海都不為過。
七種完全不同的能量隱隱在空氣中流動著，他知道能量的主人採用了一種極其高明，以至於現在的自己還無法理解的方式，修改了能量的感知頻率，以便只有自己能察覺到。
這種感覺，和希爾卡特的水晶記錄里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不錯，就是這裡。」
夜色中，順著能量分佈的密集指向，艾洛的身影出現在了德羅亞城的領主府邸背面。
他半跪下來，伸出手觸摸地面。
確定了魔力節點的所在，隨後艾洛身體一躍，接著黑暗的掩護直接進入了領主的花園裡。
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像普通人所看到的那樣，是一個完整的整體。相反，很多地方都存在著或自然產生，或人為製造的空間縫隙，將不同的地點，甚至是主位面與次級位面連接起來。
而想要通過空間縫隙，就需要找到一個切入點。
這種切入點就被稱為「節點」。
從本質上來說，通往神界、地獄等著名位面的那些通道，其實也是節點的一種表現形式。
不過一般人也很難找到節點，因為用物質學派的話來說，節點大多數時候都是隱藏在微觀時空中的。
除了傳奇中的強者之外，就只有傾向於選擇時空類別魔法的法師和術士才容易找到。其他人就只能等到空間自然變化使得節點自動出現在宏觀世界里了，當然這個幾率非常之小，簡直和明天就火山爆發一樣。
「找到了。」
不多時，艾洛就在七種能量的指引下找到了目標——雖然他既然不是傳奇也沒學時空類別的魔法，但能量的主人顯然是在給他指路，這種情況下還找不到，他乾脆也別去見面了。
將體內的少量魔力輸入到節點之中——這是激活節點最簡單的方法。很快，接收到激活的節點有了反應，花園的一座假山上憑空打開了一座藍色的傳送門，這便是空間通道的入口了。
僅僅是一瞬間，艾洛就徹底認了出來，從空間通道中正緩緩擴散而出的氣息，就是來自於那個自稱為炎·斯卡雷特的，與紅炎有著某種神秘關係的黑衣男子！
沒有任何猶豫，艾洛直接邁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