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安的逼近
「當然不會只是來看他們的情況的。」
艾洛轉過身來，下城區里熱鬧的氣氛隨著特別治安部隊成員返回總部而漸漸散去了。
「實際上，我是來看公主殿下你的。」
「哦？沒想到我會這麼有魅力啊。」貝拉不以為意，回以一個禮貌的笑容。
她自然不可能傻到以為面前的人形巨龍已經被自己征服了——過早接觸這個世界的黑暗面，不但剝奪了她童年的快樂，也給予了她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心智。
「不過我還是覺得，伯爵你應該更關心特別治安部隊……伯爵這麼放心地喝下，不怕我趁機做點手腳嗎？」
看著艾洛在自己面前坐下，貝拉優雅地為他沏上一杯紅茶。沒想到艾洛不假思索地端起紅茶，以同樣無可挑剔的姿態飲了一口。
「你不會的。」
艾洛用篤定的口吻說道。
「就像你也不擔心我現在恢複本體，然後將你抓走一樣。」
貝拉輕笑：「伯爵很有趣呢。」
「至少現在我們對彼此都還有利用價值。」
灰衣少年的雙目宛如一對珍貴的黑曜石，他嘴角的弧度變大了一些。「先不說特別治安部隊只有我才能真正調動，就是伊考特山谷那邊……我想，如果我被留在了王都，最高興的人只會是喬恩大公。」
聽到這句話，貝拉的笑容這才微微收斂。
艾洛說的沒錯，這四年來雖然兩大帝國對史塔西公國的爭奪越發激烈，喬恩大公這位智勇雙全的君主，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法肯里奇王國的戰爭準備。
一方面毋庸置疑是因為兩國千百年來的仇恨——若不是法肯里奇的內亂太嚴重，這四年他們也一定會做戰爭準備的。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開疆拓土的慾望。史塔西公國這些年以來已經將國內的基礎設施建立得相當完善了，只等喬恩大公徹底與兩大帝國談妥，戰爭的機器就會開動起來。
到那個時候，兩國之間必將陷入一場新的腥風血雨之中。
而且這也不代表，現在兩國之間就是絕對的和平了。
作為伊考特山谷的領主，也是法肯里奇與史塔西交接的緩衝地帶的真正統治者，艾洛在過去四年裡沒有閉門造車，而是派人滲透進了史塔西的領土。由此，他得到了一些不算隱秘但是絕對重要的情報。
史塔西邊境上的幾座城市，都開始不約而同地擴建防禦設施、訓練士兵，甚至數次派出偵查小隊。
艾洛所在的伊考特山谷也有好幾次被史塔西士兵與冒險者們組成的隊伍所入侵，好在原本距離山谷最近的小鎮已經被毀掉，漫長的距離降低了入侵的頻率。此外得益於越發健全的希望鎮防禦體系和巨龍們的預警，入侵者總是無功而返。
相對地，艾洛這名忽然崛起的年輕貴族，在史塔西公國那邊也成了上位者們的眼中釘：有這座山谷在，深入法肯里奇的要道就被死死地把守住了，如同史塔西那邊的颶風要塞一樣堅如鋼鐵。
也有一些人懷疑，能夠以如此驚人的速度崛起的艾洛，恐怕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類。不過山谷里有著銀龍法師布置的魔法屏障，再加上在艾洛的命令下，所有巨龍都不得在入侵者們眼前現身，所以這方面的懷疑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
作為艾洛後盾的貝拉自然也明白這一切，所以她瞬間理解了艾洛的意思：不要輕舉妄動，現在內訌的話只會讓第三方得利——當然，在結束這場危機后，有仇報仇有怨抱怨，想怎麼樣都可以。
貝拉心下微微一驚，難道艾洛……仍然有留意當初她親手殺死瑪姬的事？
當時她在改變主意決定與艾洛結盟，並出賣同伴瑪姬的時候，實際上並沒有真的如她說的那樣狠心。再這麼說也是有好幾年感情的同伴，貝拉也不是冷血之人，怎麼可能說殺就殺？
那時候，她就已經決定，日後自己成為女王，要帶領這個國家強大起來，然後向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一一討還！
這其中有喬恩大公，也有艾洛。
所以，艾洛從一開始就看透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貝拉下意識地觀察著艾洛的神色，可後者卻從容地低下頭繼續品著紅茶，這讓她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考慮了片刻，她試探著開口了。
「特別治安部隊這些年發展得確實不錯，不過伯爵不現身嗎？他們現在的動作只會越來越大，沒有你的主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遇到麻煩啊。」
艾洛將剩下的紅茶飲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現身，不等於沒有聯繫。他們還需要一點時間去磨練。而且現在，也確實不是最好的時機。」
「時機……明年嗎？」
貝拉愣了一下，隨後似有所悟。
如今，老國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前幾天甚至在批複公文的時候忽然暈倒。那時候，宮廷御醫就斷言，如果繼續操勞下去，老國王恐怕就看不到明年的大雪了。
法肯里奇王國現在還能保持一個相對平穩的局勢，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老國王還在，他長久以來積累的威勢與制衡的手段讓國內的各個勢力都頗為忌憚，就連明確提出要推翻王國的反叛軍也只是佔據了王國東南的一角，暗中積蓄力量。
特別治安部隊在王都里現在也算是一支不可忽視的新生力量，甚至已經在貝拉和亞力克兩人暗中的運作下，成為了這個平衡的一部分。如果那些大貴族想要剷除它的話，就必須先好好考慮一下後果。
而剛剛艾洛所說的時機，正是指明年老國王去世的時候。
到時整個國家的穩定就會被徹底打破，而他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在來之前，我已經拜訪過了亞力克侯爵。」艾洛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禮，「到那時，我會和他一起，擁戴公主殿下成為新的女王。」
「如此，就先謝過閣下了。」
貝拉點了點頭，「如果我能成為女王，托卡馬克派將在法肯里奇的庇護下繼續成長。」
「那就再好不過。」
艾洛將一隻腳踏上窗欞，縱身跳了出去，隨後憑空消失在了貝拉的視線中。
「托卡馬克派么……」
貝拉靜靜地凝視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前方，握緊了雙手。
「這個派系會繼續成長，但它的首領……必須要換人。」
另一邊，特別治安部隊的辦公室里，剛結束了血牙剿滅戰的威爾和赫達在簡單的休息之後，開始著手處理新一批公務。
說起來特別治安部隊本質上就是一支高級冒險者團隊，只是他們隸屬於法肯里奇王國，而不是冒險者公會這個西大陸第一大中立組織。
最初成立它，也是希望能參考冒險者靈活的特性，來解決一些王都內按照正常流程難以解決的問題。這種兩者結合的思路，也就導致了他們既要出任務，也要處理繁複的公文。
凱雷剛剛帶著羅茲和諾伊斯去王都另一邊的下城區了，雖然才得勝歸來，但隨後他們就被通知要去解決一場緊急糾紛，所以現在總部只剩下威爾與赫達兩人。
如果按照往常的標準來看，其實沒必要這麼急的。不過或許是老國王不久於人世的消息走漏，現在整個王都都憑空籠罩上了一層不安。在這種暗潮湧動的情況下，工作量也就無形中增加了一些。
不過說是處理公務，其實主要是赫達在執筆，威爾也就是在旁邊打打下手，他之前並沒有類似的工作經驗，在旁協助的同時也是在觀摩學習。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筆紙摩擦的沙沙聲和文件挪動的聲音，兩個人都顯得很認真，畢竟他們都是屬於那種工作認真負責的類型，幾本書厚的文件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薄，直到最後終於處理完畢。
「啊啊，累死了……」
威爾鬆了一口氣，身心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辛苦了。」
赫達笑著點點頭：「多虧了你，只花了預計時間的一半就完成了工作。」
威爾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什麼辛苦，我的工作量可能還不到你的三分之一，前輩果然很厲害呢。」
「這只是經驗問題罷了。天空騎士團的准龍騎將是未來的指揮官，不可能只學習戰鬥。而且這種機械的工作，其實只要熟悉了就很容易做了。」
在天空騎士團里，龍騎將和准龍騎將都是唯一的存在，享有與正規軍的將軍同等的待遇。前者是所有飛龍騎士們的指揮官，後者則是預備的指揮官。換句話說，如果龍騎將死亡或者退役，准龍騎將就會晉陞為新的龍騎將。
不過赫達自從來到特別治安部隊以後，從未以這個身份自居高位，以至於有時候大家甚至都忘記了這名女性的官職其實還在凱雷之上。
「是這樣啊……」
威爾似懂非懂地回了一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間有些遲疑。
赫達看了威爾一眼，笑著說：「我看你好像有心事啊，不如說給我聽聽如何？」
威爾又稍微停頓了一下，但還是開口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起了地牢那邊的事，心裡覺得有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