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條件
黑暗的林間空地上，黑色的巨龍與藍衣的少女相對而立，雙方都平靜得有些出乎意料。耳邊隱約是其他巨龍爭論戰利品分配的聲音，然而維爾莉特絲毫沒有動容。
如果不是不遠處那一堆不久前還屬於卡米拉的碎肉，真的有點難以相信兩者剛才還是對手。
「我想，能提出這個請求，公主殿下應該有所準備吧？」
艾洛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同樣優雅的通用語從嘴裡吐出。如果不看他猙獰的外貌，維爾莉特或許會以為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家教良好的貴族少爺。
「請允許我稍微佔用您一點時間，告訴您前因後果。」
少女最後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盜賊瑪姬，決然地回過頭去，朝著巨龍微微行禮。
原來，這位少女的真名不是維爾莉特，而是……貝拉·傑拉德，法肯里奇王國最小的公主。
法肯里奇王國與史塔西公國是延續了數百年的死對頭，它們之間的仇恨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於最初結仇的起因其實雙方都記不清了，兩國的人民還牢牢地記著這個事實。
雖然嚴格來說，王國的國力普遍要強於公國，但法肯里奇是西大陸九大王國中最弱的一個。若非其王族——傑拉德家族在很久以前對四大帝國之一的哈瓦爾帝國有恩，這個國家根本無法維持「王國」的名號。
當然了，哈瓦爾帝國的執政者們不會因此就去幫助法肯里奇王國的，只是賣他們一個面子，讓這個國家還可以被稱為「王國」。
反觀史塔西公國，就比前者要好太多了：不但連續三代公爵都是野心勃勃、心機過人的統治者，最近繼位的大公喬恩，更是年輕有為而且名聲顯赫的魔武雙修之天才。僅僅不到半年時間，他就發布了一系列積極而鐵血的政策，簡直有要將法肯里奇徹底征服的趨勢！
法肯里奇的王族在上一代就意識到了這個越發強大的鄰居的危險，然而法肯里奇所面臨的危機眾多，國內上有大貴族隻手遮天、飛揚跋扈，下有反抗軍和蠻族作亂，局勢可謂是一團亂麻。
在這種情況下，國王和少數良知派的官員僅僅是維持情形不繼續惡化，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根本沒可能再拿出什麼手段制衡日益強大的史塔西公國了。
更糟糕的是，貝拉的哥哥，大王子是一個滿腦子肌肉的莽夫，雖然武力高超，卻連一支軍隊都帶不了；而貝拉的姐姐，二公主又整天沉迷於享樂。
一旦老國王倒下，只怕整個王國會瞬間被征服——這就是貝拉第一次認識國際局勢的時候，所擺在她面前的事實。
正是同一天，貝拉做出了一個相當驚人的決定。
她知道自己的政治手段並不高明，在戰鬥方面也沒有喬恩大公那樣驚人的天賦，只靠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挽救國家的。所以，她主動脫下了公主的華麗長裙，換上普通的冒險者打扮，秘密地離開王宮，暗中尋找著各種各樣能夠挽回局勢的奇人異士。
很顯然，卡米拉她們就是貝拉先前所看中的人物。
只可惜留給貝拉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在她剛剛將烈焰小隊凝聚到一起的時候，就遇到了艾洛帶領的托卡馬克派……
艾洛看得出來，要正面面對自己三年的努力化為灰燼這個事實，即使貝拉再如何做出理性的表情，眼神深處也始終流露出一絲不甘。
「不過你的意志很強大，」艾洛不動聲色，「殺死那個盜賊的時候，很乾脆。」
「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是在七歲。」
貝拉直直地與巨龍對視，「我的暗殺術比魔法厲害，你會見識到的。」
「女人，我不關心你的暗殺術，這對巨龍沒有意義。」
艾洛淡淡地哼了一聲，眼神鋒利如刀。
「你知道，我關心的是……你的條件。」
貝拉笑了笑，得體的笑容迅速取代了先前的倔強：「三年來的冒險，我積攢了一些寶物，如果用它們換我的命，閣下應該會有興趣。」
「殺了你，我們一樣可以找到寶物。」
打斷貝拉的話的是維斯，這條黑紅混血的幼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像個幽靈一樣出現在了一棵大樹旁。
「不好意思，你們只能找到她們三個的寶物。」貝拉皺起眉，冷冷地看向新來的龍。
維斯卻沒有理會貝拉，反而將視線投向了艾洛：「食物給他們了，我要補償。」
「先前的金幣，你可以拿走一千個。」
艾洛眼都不眨地說道，比起維斯的事，他顯然更關心貝拉開出的條件。深知黑龍秉性的他直接用一千個金幣打發了維斯。
「好了，我們繼續，公主殿下。現在我們應該談談你的自由。」
看著維斯如來時一樣無聲地消失在黑暗中，艾洛再度開口。
如果是對巨龍不太了解的人，或許此刻已經在暗罵艾洛的無恥了：贖命不等於贖自由？這是什麼邏輯！
然而貝拉顯然早有準備，她的神色甚至沒有變化一分。
「我有個計劃，」她簡短地說道，「雖然我必須提前支取我的自由，但如果能實現它，你們收穫的或許會超過你的想象。」
「說吧。」艾洛示意。
「法肯里奇王國需要幫助，我希望托卡馬克派能夠將伊考特山谷變為兩國之間的一道屏障。」
貝拉快速地說明著，其實這個想法也是她在殺死瑪姬的那一刻才想到的，然而……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要看艾洛一副溫文儒雅的貴公子風範，然而那雙漆黑眼眸里隱藏的兇殘與貪慾她看得很清楚，一旦自己無法滿足對方的胃口，只怕下一秒她就要用自己的身體去真正意義上地滿足對方的胃口了。
更何況，邪惡陣營的彩色龍往往耐心都不太好。
「如果您恩準的話，我會立刻返回法肯里奇，並以公主的名義宣布威廉伯爵的遺物已經被烈焰小隊呈送過來的消息。此外，我們還會定時運送您需要的資源。您和您的派系甚至不需要刻意幫助我們，只要按照您原本的想法繼續發展就好。」
「我知道了。」
艾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貝拉的意思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看樣子這個公主確實有點本事……至少她明白艾洛現在的領地確實有些顯眼了。
上次是戰狼，這次是烈焰，只要人們認為威廉伯爵的遺物還在這裡，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冒險者前來。這樣下去，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托卡馬克派就會抵抗不住。
而貝拉打的主意也很好，說白了就是讓伊考特山谷吸引火力。
艾洛的傳承記憶告訴他，這座山谷附近的區域，就是兩國邊境的主要通路。如果托卡馬克派能夠將這個地區控制在自己手中，那麼喬恩大公出兵的時候就一定要多加考慮才行。
畢竟，哪怕是一個幼龍組成的派系，真的能發展到控制一個地區的程度，那麼除非驚動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頂級冒險者，不然剿滅它的成本必然會高到讓一個公國需要再三思考的地步。
說到底，這個所謂的結盟，貝拉就是希望艾洛幫法肯里奇爭取時間。
她難道真的不想要一個龍族派系做真正意義上的盟友？
當然想！然而代價她也想得很清楚：如今只是最淺層的合作，看艾洛的樣子都已經需要自己大出血了……
如果要與這個派系達成一個攻守同盟，那麼巨龍們要求的東西絕對會更多，甚至像有些神話故事裡巨龍做的那樣，慢慢架空國家，然後控制它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四大帝國之一的龍炎帝國，無疑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在龍炎帝國中，雖然名義上是與金屬龍們訂立盟約，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金屬龍們已經將帝國政府吃成了一個空殼，這個國家的實際掌權者不是皇帝，而是金龍和銀龍的最高領袖！
所以說，與龍同行，永遠都是一件危險與機遇並存的事情，哪怕是善良陣營的金屬龍也一樣。吟遊詩人講的那些人和龍勠力同心戰勝邪惡的故事，終究只是故事。
「這是你剛剛說的條件，還有我們需要的東西，簽下你的名字吧。」
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艾洛飛快地從虛空中取出一張羊皮紙和一支魔法筆，刷刷幾下寫好了契約，遞給貝拉。
「這是……？」
看到艾洛拿出紙筆，貝拉愣了一下，隨後看到契約的內容，她不禁徹底睜大了眼睛。
龍是很少寫字的，至少很少寫在紙上，這主要是他們的前爪並不如人的手那樣適合用來進行書寫，然而看艾洛的樣子，顯然他很精通這個技能。
而且契約上的字體相當美觀——貝拉發誓，在法肯里奇的貴族裡，能寫出這麼好的字的人也是少數！
最重要的則是契約的內容。艾洛沒有如她預想的一樣索要大筆金銀珠寶，而是要了很多食物和建材，甚至還有各方面的基礎知識書籍！
這個契約看起來沒有什麼文字陷阱，違約的代價也只是比較常見的「貝拉的靈魂歸屬於艾洛。」
貝拉心下稍稍放鬆了一點，至少……已經成功一半了。
「好了，你的寶物在哪裡？」
看著貝拉在契約上簽名，艾洛輕輕點頭示意，「先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如何？」
「是，偉大的領主閣下，它們都在卡斯特蓋特——我們來的那座距離這裡最近的小鎮上。」貝拉指了指某個方位，「我會將它們取來獻給您的。」
然而艾洛的下一句話卻再度超出了貝拉的預想。
「不必，我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