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塌方
「拉賈，前方二十米，左邊牆壁上，大概高度一米半的地方，弩箭機關。」
「我的主人，您的目光比傳說中的神鷹還要敏銳！」
陰暗的古堡地牢中，地精拉賈指揮著自己的族人們小心翼翼地上前拆卸著機關，心中對這位新主人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層。
最近一段時間，拉賈真心覺得自己熬出頭了。
看看吧，以前在獸人部落里過的是什麼日子：糟糕的食物，艱苦的工作，獸人不屑的眼神，還有打仗時必然沖在最前面的炮灰位置……
雖說很多族人那種日子過的久了，漸漸地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拉賈不一樣！他曾經是一位大煉金師的學徒，見過世面，當然知道過著這種生活的地精是最慘的那種。
那些地精商人、地精貴族的生活又好到哪裡去了嗎？
並沒有！
拉賈知道，哪怕一個地精的財富再多，權勢再大，關於種族的偏見也會根深蒂固地一直影響下去。東大陸的情況他不確定，但是在西大陸，即使是最重視商業的哈瓦爾帝國，也對地精商人專門制定了限制的法律。
有時候拉賈會夢到自己站在雄偉的飛空母艦上，身穿精緻而筆挺的軍服，率領著龐大的空中艦隊追逐巨龍、轟開城門、碾壓敵軍的場景——這對於一個地精來說，簡直是最不可思議的白日夢。
然而拉賈卻將這個異想天開的夢想藏在了心裡，他在等待著機會，因為他相信地精……不該是最弱小的智慧種族。
而現在，拉賈確定自己看到了希望之光。
這自然不是因為食物的質量變好，也不是因為工作沒那麼艱苦，更不是因為族人不需要再做炮灰了。
說實話，這條奇怪的黑色巨龍並不能算是仁慈的領主，他的治理才能也讓人有些存疑。不過有一點讓拉賈感到了振奮：他願意盡量給地精一個公平的機會，而且承諾會將這個情況維持下去。
拉賈也並非是一個純粹的空想家，他已經走過了生命三分之一的路程，以地精的壽命，他是不可能看到那個夢實現的一天的。但是，巨龍的壽命要長得多，拉賈冥冥之中有種預感，這條龍沒那麼容易死掉，而只要他不死，自己的族群就能繼續保有公平的機會。
而這個夢，也會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直到它實現的那一天！
艾洛並不關心拉賈在想什麼，如拉賈所想，他確實不能用仁慈這個詞來描述——他之所以會關心地精們的生活，純粹是出於利益考慮。
艾洛靈魂中的契約告訴他，如今已經有幾個地精成為了自己的淺信徒，信仰的種子只要在一個群體中被種下，就會漸漸萌芽，進而傳播開來，帶給他更多的信仰點。
當然，即使就短期利益而言，地精們也是很有用的。伊考特山谷很大，僅憑三條幼龍的能力，根本無法覆蓋到整座山谷。如果有了一群地精的幫助，對於山谷的掌控就可以更容易一些。
況且自己如今居住的這座古堡年久失修，可以說除了正廳之外的地方都是廢墟，艾洛可沒什麼心情和功夫去整修城堡，有地精代勞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而自己需要付出的，僅僅是少許信仰點兌換出的食物和一片實際上自己根本無法控制的土地而已！
「前方五米處，地面上三個連續的噴火陷阱。」
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艾洛再度出言告知了地精施工隊。
「我說艾洛，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本事啊……」
看著地精們又一次從艾洛指出的地方拆出了陷阱，維斯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差點被顛覆，開什麼玩笑，在不藉助任何魔法和道具的情況下認出陷阱？而且還是全部認出？
不管怎麼看，這都不是一條幼龍能掌握的能力吧。
「有什麼了不起，這些陷阱我可以直接硬衝過去！」站在他身邊的希爾卡特立刻又不樂意了，幼龍本身的恢復能力就強，再加上充足的食物和休息，他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在他看來艾洛厲害是厲害，可是只要自己的實力夠強，管他什麼陷阱，一力破之！
「是嗎？」
艾洛的雙翼微微一動，做了一個相當於人類的聳肩的動作：「拉賈，前面過去三十米有魔法感應炸彈，遠距離引爆。」
「是，我的主人！您的智慧讓我們自慚形穢！」
一邊熟練地說著讚美之詞，拉賈一邊示意工人們投擲出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
下一刻，驕傲的希爾卡特徹底說不出話了。當然不僅是他，就連維斯、拉賈和地精工人們也全部傻了眼。
只聽「轟」的一聲驚天巨響，一道炫目的白光伴隨著熊熊烈焰爆發而出，強勁的衝擊波帶起一陣小型風暴，吹得體型瘦小的地精們往後退了好幾步。接下來整條隧道都發生了震動，大塊的石頭不斷從天花板上掉下——這裡快要塌了！
「走！」
艾洛果斷地一把撈起拉賈就跑，小黑龍們和地精工人隨後也在一陣驚呼聲中追了上去——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連希爾卡特也顧不上什麼龍族的驕傲、風範了，小命沒了什麼都沒了。
「呼呼……」
「嚇死我了……」
「多、多謝主人……」
「我說老弟，現在你還覺得你能衝過去嗎？」
片刻后，巨龍和地精們站在了地牢入口的三岔路處，維斯看了看已經徹底被堵死的左邊的路，又看向強自鎮定，實際上眼神中的恐懼和后怕早就滿溢的希爾卡特，語氣中不禁多了一分揶揄。
「……」
希爾卡特這次連一句場面話也沒有說，畢竟剛剛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再怎麼掩飾都是徒勞的。
這倒不能把他看成是懦夫或者只會夸夸其談的傢伙，作為好戰的紅龍與暴虐的黑龍的後代，希爾卡特不會迴避任何一場戰鬥，實際上他還尋求著戰鬥。
但是在他的胸膛深處，隱藏著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不僅是他，即使是那些古老的巨龍，也發自內心地希望多活幾個世紀——換句話說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主人真是厲害，連隱藏得那麼好的魔法炸彈都能看出來——不知偉大的主人能否寬容一個地精最卑微的好奇心，告訴拉賈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拉賈咳了一聲，在剛才的災難里他是最從容的一個，因為艾洛第一時間就抓起他逃走了。
當然也不能指責艾洛只救拉賈一人，一方面拉賈是地精們的首領，他還幫著艾洛給其他地精們灌輸忠誠的理念，可以說是價值最大的。
另一方面，維斯和希爾卡特兄弟身為黑龍，如果連一場塌方都躲不過，那可完全不符合艾洛對他們的預期。而其他地精？
不好意思了，艾洛只能帶走一個地精，他可沒信心用兩條後腿就跑出安全速度來。反正地精的繁殖能力艾洛是早有了解，就算這幾個地精工人死光了，按照目前地精族群步入正軌的發展速度來說，最多半年，新一批勞動力又可以成型了。
至於把地精放在自己的背上？醒醒吧，對任何一條龍來說，他們的背部都是很特殊的地方。
「不好解釋，我就是知道。」
艾洛淡淡地回答了拉賈的問題，後者則又是一番不知真心還是假意的讚美。艾洛大概能猜出來，拉賈問這種問題還是想給希爾卡特一個台階下——這是他開始討好整個托卡馬克派而不僅僅是自己的徵兆。
艾洛很滿意這種轉變，對他來說，只要自己一直處於托卡馬克派的頂點，就不會因此而受損。至於希爾卡特，自然也會因此而獲得一些滿足，進而提升他對於這個派系的歸屬感。
至於自己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這還要追溯到當初識破盜賊林科的偷襲的時候。艾洛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的眼睛天生就具備著透視的能力，只要他想，一切偽裝都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或許一些實力高超的盜賊可以通過魔法和艾洛不知道的技巧騙過他，然而林科所用的，只是相對普通的光學隱身術，自然在艾洛眼中沒有任何偽裝可言。
這次的地牢機關也是如此，只有最後的那個魔法炸彈勉強騙過了艾洛的眼睛，如果不是艾洛對魔法能量的敏感度也異常高的話，或許托卡馬克派這次就要團滅了……
雖說如此，艾洛也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不足：他看出了魔法炸彈的存在，卻沒料到炸彈的威力會那麼強，還引起了整條隧道的坍塌。
或許下一步……要訓練自己對魔法強度的感知了。
「好了，現在走另一條路。」艾洛甩甩尾巴，示意大家進入右邊的通道，「前方四十米左右，左邊牆根處，毒液陷阱。」
「是，是！睿智的主人！」
拉賈頓時點頭哈腰地指揮著地精們繼續幹活去了，原地很快只留下了兩條小黑龍。
「我想，」維斯沉默了一下，看著漸漸恢復了平靜的弟弟，「也許我們應該擁有自己的侍從才行。」
「至少得比地精厲害。」希爾卡特悶悶地點頭。
先前還不覺得，但是這一路過來，兄弟倆都目睹了地精們是如何奉承艾洛的樣子。龍的自負簡直與他們的貪婪同樣著名，哪怕知道聽到的都是漂亮話，都是為了讓說話者免受他們的憤怒而設計的諂媚，他們還是很喜歡聽這樣的阿諛之詞。
無論動機如何，從這一刻起……
托卡馬克派的壯大，已經不可避免地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