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記憶
糜詩皺眉,真是沒有一件省心的事情。
司主走了,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善後處理,留下糜詩和歐陽景。
糜詩這才有空打量這牆壁里的人,他半個身體露在外面,胸口一劍應該是致命傷,很顯然是被同夥殺人滅口遺棄在了這裡。
她不知道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才導致此次並不如前三次那樣順利。
歐陽景仔細地查看著牆壁里的人,將他原本垂下的頭抬起,好像是在檢查是否有其它傷口。
就在這時候,糜詩突然道:「我認識這人。」
歐陽景很驚詫,「你是說這個人?你認識?」
畢竟糜詩這樣的一個異鄉人的身份,她認識的人真的不多。
糜詩仔細端詳著牆壁里人的樣貌,她感覺非常熟悉,肯定是認識的人。她對自己的記憶一向很有信心的。
「安勇,這人叫安勇。」糜詩說出了此人的名字。
「你真的認識這個人?」歐陽景依舊有些懷疑,「你怎麼認識他的?」
「安勇,京都本地人。我剛來京都的時候,我和他曾經住在同一條巷子里。他家是軍戶,他的妻子劉氏是西洲人。他最喜歡喝的酒是老白居的燒酒,最喜歡吃的是牛肉。我還去過他家裡吃飯……」
糜詩不停地說著,聽她這樣說,果然是認識的。
歐陽景道:「我還以為一到了這裡就進了魂司呢……」
糜詩皺了皺眉,隨即笑道:「我自力更生可是有很長段日子的。」
既然知道了牆中的身份,糜詩和歐陽景商量著分頭行動。
歐陽景留在這裡收集相關的東西,糜詩則去找安勇的妻子,如果還住在原來的地方的話。
至少這值得嘗試一下,畢竟都在京都,花不了多少時間。
糜詩很快憑著記憶找到了安勇的家,這裡看著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她敲了敲門,很快門被打開,裡面是一個看著十分平常普通的婦人。
但糜詩一眼就認出來,這人就是安勇的妻子劉氏,和她記憶里的劉氏相比,除了眼角多了些皺紋,一模一樣。
「劉氏,安勇是你的丈夫是吧。」看著劉氏看見她一臉困惑的樣子,糜詩還是自我介紹了,「我是魂司的糜詩。」
劉氏這樣的婦人,一聽見糜詩是來自魂司的,有些驚慌地不知所措。
糜詩想著一會兒要告訴她的那個噩耗,於是道:「能讓我進屋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劉氏忙不迭地將糜詩讓進了屋,糜詩簡單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和記憶中的樣子有了些變化,但房子的格局沒有一絲變化。
劉氏是個很樸實的婦人,糜詩進來之後,她一直忙著燒水沏茶,直到她坐定后,糜詩才打算告知。
畢竟這消息太沉重,她擔心這婦人承受不住,至少坐著能多個支撐。
糜詩聲音透著沉重,她其實很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上輩子她對著受害者的家屬,也是遲遲說不出噩耗。
局裡的老同志和她說,多遇到幾次慢慢就會習慣了,可她怎麼也習慣不了。
她看著劉氏樸實的臉,喉嚨有些乾澀,舔了舔嘴唇,終於開口道:「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接下去她幾乎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麼,眼前只見劉氏先是震驚地瞪大著眼睛,過了一會兒後放聲大哭,哭了好一會兒漸漸自己收住了,只是抽抽涕涕時不時抹一抹眼角淌下來的淚水。
劉氏漸漸恢復了些,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些許的哭調:「我不敢相信他死了。先前因為東面局勢混亂,作為軍戶他自然避免不了參軍。我當年嫁給他的時候,既然知道自己嫁的是一個軍戶,也早有心理準備。可我真的沒想到,他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卻這麼死了……」
糜詩小心翼翼地問道:「安勇他有和你提起過這些盜竊嗎?」
劉氏搖了搖頭,「事實上他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
糜詩有些驚訝,因為在她的記憶里,安勇和劉氏是非常恩愛的夫妻,記憶里他們兩口子從未紅過臉,而安勇作為一個軍戶,對妻子一直會有旁人無法理解的那種愧疚與愛護。
但她沒有表示出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是不能理解的。
劉氏卻自己絮絮叨叨地說著,或許是因為她也壓抑了許久,終於有機會能發泄發泄。
「其實對於他這樣我並不是太吃驚……」劉氏嘆了口氣,眼淚又不覺留了下來,她默默擦了擦,帶著鼻音道:「自從他從戰場上回來,整個人就變了許多,晚上經常做噩夢,白天里話也沒有了,天天只知道抱著酒喝,我看著他這樣子,真的心裡不好受,我也安慰他,甚至想生個孩子或許能讓他改變……可是……我真的什麼都做了,沒有辦法……」
劉氏看著很痛苦,她內疚的樣子,將安勇的事情都攔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糜詩知道,這是典型的戰後綜合症,這裡沒有心理醫生,況且即便有醫生,戰後綜合症都是很難治療的一種病症。
只有上過戰場的人,才能真正體會戰爭的可怖與血腥。
她輕輕拍了拍劉氏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都儘力了。安勇他有什麼來往比較密切的朋友嗎?你看見過什麼人與他見面或者他回來之後去得最多的什麼地方?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況。」
劉氏聽了這話有些驚訝,「大人您認識我丈夫?」
糜詩笑了笑,「你不記得了嗎?我曾經也在這條巷子里住過,大概住的時間有些短,又隔了許久,你不記得也應該。」
劉氏卻更驚訝了,「大人在這裡也住過?您意思您還見過奴家?」
糜詩點頭,「對啊,我還來你家吃過飯呢,你不記得了?」
劉氏愣了愣,指了指屋子,「您的意思是您來過這裡?」
糜詩笑著道:「那天我記得是安勇的生辰,前一天他和嫂子您鬧了彆扭,正有些不痛快。誰知道您還是給他備了酒和小菜……」
劉氏神情有些奇怪,「那天我記得,可是那天你並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