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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會怕怕

  白家主下手可是一點也不輕,一方面是做給桑渺看的,另一方面也是真氣。


  就算對方提起了恐高的事,可是跟救命之恩比起來算個什麼?

  而且明知道他有帶著他來天師府求丹的心思,還將天師府的人得罪死了,這不是蠢是什麼?

  就算真有仇,能不能忍一忍?等病治好了怎麼報復不行?就這智商還在這狡辯呢,是不是顯得他白家智商都不高?


  白家主快被這傻兒子給氣死了。


  「白毛妖女,都是你,若不是你,今日我也不會受這等屈辱!你等著,我絕不會放過你!」白敬先竟然還在嘴犟。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看著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這些人,看他們滿臉的嘲笑,他心中的暴躁之火又開始熊熊燃燒起來了。


  「混小子你給我閉嘴!」白家主下手又重了一些。這熊孩子怎麼就看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呢?

  「白叔叔,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這人也不怎麼記仇,白叔叔就放開他吧。」桑紅衣卻特別體貼的阻止了白家主道。


  白家主怎麼看怎麼覺著這孩子懂事,雖然這動起嘴來也是挺毒的,但是也沒辦法,他兒子干這個事兒,但凡是個有脾氣的就不可能不揍他。


  「不記仇?哼!」白敬先一點也不吸取教訓,哼哼著,那一臉的犟,讓白家主想抽死他。


  「你恐高?」桑紅衣眼一斜,一瞥,成功的勾起了白敬先的暴脾氣。


  白敬先氣的大喘氣,這叫不記仇?不用打的,準備用言語來羞辱他了?


  「別這麼看著我,人家只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子,會怕怕。」桑紅衣冷靜的說道。


  然後後方一陣響動。


  是桑渺嗆著了。


  廖如仙和陸虎互相對視,眼中全是對方臉上的不敢置信之色。


  然後熟悉桑紅衣的一些酒客打翻了酒杯,手忙腳亂的收拾著。


  白敬先冷著臉心說你就編,接著編。


  越人歌是最了解桑紅衣的,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


  唯獨方逆鱗,笑得那叫一個大聲,彷彿「小女子」這三個字出現在他師父的身上就是對小女子的褻瀆一樣。


  桑紅衣回身一瞪,方逆鱗的笑戛然而止,然後不自然的別過頭去,哼著不知道哪聽來的調調。


  回過身來,桑紅衣又恢復成了那個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的乖巧形象,然後突然拍了拍白敬先的肩膀,語調柔和,聲音動聽道:「我真的不怎麼記仇。仇這東西,如果能當場報了,我真的不願意拖到以後,怕會忘掉。」


  白敬先被桑紅衣這舉動弄的一愣一愣的,他心說你擺著這麼一張善解人意溫和到死的臉,說著這麼可怕的話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感覺肩膀被人狠狠的箍住,然後腳下似乎有些飄。


  當他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已經懸空了,然後就是那句在他聽來冷入骨髓的一句話,來自於桑紅衣,她說:「你恐高是嗎?那我幫你啊。」


  瞬間,世界安靜了一瞬。


  然後,就是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傳來。等到眾人反應過來,就見桑紅衣已經捏著白敬先的肩膀,一溜煙的已經飛出去老高。


  是真飛。


  飛的很高很高,甚至都沒用什麼武器坐騎,桑紅衣就這麼拎著白敬先,飛到了高空之中。


  白家主被桑紅衣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再聽到自己兒子那就跟見了鬼似的叫聲,下意識的就要上去救他,卻被桑渺給攔了下來。


  「桑兄,你放開我!就算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讓你生氣了,可這也太過了……」白家主焦急的掙扎。


  「閉嘴!你還想不想你兒子治好這破毛病了?要是想,就閉嘴看著。」桑渺卻了解自家閨女的意圖。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他就能看得出來,白敬先確實是得罪了自家閨女,但情況應該不算嚴重,所以她家閨女根本就是口頭上出出氣算了,沒打算真的鬧大。


  她現在這個情況,必是有了想法。


  「你是說?紅衣侄女是在為敬先治療恐高之症?」白家主一愣,隨即安靜下來。


  但是,他對整個情況並不持樂觀態度。


  這種方法他也用過,但是並沒有什麼用處。敬先的恐高之症不僅沒治好,反倒更嚴重了,所以以後他也不敢隨意的使用這樣的方法。


  桑紅衣並不知道這件事,她只是拎著白敬先一直飛一直飛,飛到了萬米高空之上,飛到了下頭的人幾乎看不見他們的地方,這才停下。


  看著白敬先那哆哆嗦嗦發青的臉色,桑紅衣嘴角勾起了一個陰謀得逞一般的弧度。而此時的白敬先早就不叫了,他已經叫不出來了,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氣被抽光一般,雙腿發軟,站都站不住。一不小心向下看一眼,就覺得頭昏腦漲如置雲端。


  不對,他現在就是置於雲端。


  桑紅衣這個白毛妖女實在是太狠了。明明知道他恐高,竟然用這樣的方法折磨他。如果從這裡掉下去,絕對會被摔成肉餅,他連想想都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站得高,看得就遠。你看,從這裡望去,是不是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壯闊?有沒有多出點指點江山一般的氣魄?」桑紅衣的聲音傳來,帶著蠱惑性。


  但聽在白敬先耳朵里那簡直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


  「你……你究竟想幹什麼……么……」白敬先的嘴唇子都在打哆嗦,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能提起力氣的,就是說話都像是硬擠出來的。


  他發現,此刻的他,簡直失去了生活的能力,連站著都難。


  「恐高這種毛病源於心理。光是丹藥是難以根治的。」桑紅衣說著,白敬先的嘴唇又白了一分。


  「能不能克服這種恐懼的心理,在於你,不在於任何其他的旁人。」桑紅衣繼續道。


  白敬先看向桑紅衣的目光有著幾分諷刺道:「你以為我爹沒有試過這種方法?沒有用就是沒有用,不要白費力氣了。」


  「你究竟是怎麼能對自己的沒用這麼理直氣壯的?」桑紅衣的語氣是好奇,臉色是好奇,一點也看不出聽不出嘲諷的味道。但白敬先就是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你爹既試過這樣的方法,那麼,他有沒有將你扔下去?」桑紅衣好奇的問。


  「自然是扔了。」白敬先下意識的回答,想起當時的情景,臉色更白了。


  「那最後你並沒有克服恐懼,然後他又將你救回來了?」桑紅衣眼眯了眯,像是在打著什麼壞主意。


  「那是當……」白敬先說了一半,突然猛地抬起頭,哆嗦著看向桑紅衣道:「你……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桑紅衣嘴一咧,笑眼彎彎。


  「不要。」白敬先終於怕了。


  連他爹揍他他都沒有一點的悔意,現在卻怕了。


  「別怕,可能我這一鬆手,你這毛病就治好了呢?」桑紅衣安慰道。


  「治……治不好的……我爹試過……可是……」白敬先不由自主的向下看去,其實除了雲彩,什麼都看不到,但正因為如此,才更覺得可怕。


  「治不好是因為你有恃無恐,因為你知道那個人是你爹,是你親爹,疼你愛你,絕不可能眼睜睜看你去死,所以你不必真的去克服,最後你爹也一定會救你。他不可能真的讓他心愛的兒子摔成肉碎。」桑紅衣手上明顯能感覺到白敬先身體的重量越來越重了,這代表著他越來越沒勁了。


  白敬先感覺腦袋嗡嗡作響,眼前都變得模糊。額頭汗如水流,哪怕在這樣的高空,也覺得熱的腦子一片空白。


  「但我不一樣啊。」桑紅衣詭異的一笑,道:「我和你從前並不相識,如今也不過僅見了兩次,且你還讓我很不愉快。仇人算不上,但至少我很討厭你,你的死活我一點也不在意。」


  白敬先甚至連後悔得罪桑紅衣的情緒都沒有了,他現在只覺天旋地轉。


  「不過,我一直都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不願隨意大開殺戒,也不想濫殺無辜。你雖得罪了我,但罪不至死,所以,除了要在這裡將你扔下去之外,我沒有打算再對你做些什麼。」


  「能夠安全著陸,那是你的本事,那麼從前的那點不愉快,便可一筆勾銷,我就不再和你計較了。如果不能,你也不要指望你爹會去救你。白叔叔現在應該被我爹給制服了,只要我不鬆口,他沒有機會出手,至於其他人,這裡是我天師府飄渺宮的地盤,他們不會為你一個外人來得罪我。所以,你若不能自己克服恐懼站住身形,那就摔死無怨。反正作為一個修士,再這麼下去,你活著也是累贅,不如死了算了,免得還連累你爹到處為了你低聲下氣。你爹被丹道宗的人怎麼諷刺挖苦,即便你沒有親眼見到,也想象不到嗎?白家人被你連累著叫人群嘲,你心裡就沒些數兒嗎?」桑紅衣提著白敬先的手突然就鬆了。


  白敬先正對桑紅衣的話有了那麼一點思考,卻突然感覺自己開始瘋狂的下墜。憤怒與恐懼的叫喊聲劃破天穹,讓下頭一直關注著白敬先和桑紅衣二人的那些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得一哆嗦。


  白敬先知道他必須要自救,否則以那個白毛妖女的性格,可能真的不會救他。而他就算是死在了這裡也無用,白家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把天師府如何。而天師府這樣的大宗門,包庇自己人不是常事嗎?

  如果再狠一點,將他爹也殺人滅口,他們白家的未來又會怎麼樣?

  這時候,他才真正意義上的有些後悔得罪了桑紅衣。


  確實,桑紅衣一再的提起恐高可能真有嘲笑他的意思,但她們畢竟對自己對姐姐有救命之恩,被嘲笑兩句忍忍就算了,何必要和桑紅衣對著干?


  現在落得這個地步,他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父親又被那白毛妖女的爹給制服了,肯定不能救他,他還能怎麼逃脫被摔成肉醬的下場?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久到他以為自己滯空了,可是那種下墜的感覺卻越發強烈,心中的緊迫感也壓迫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隱隱約約覺得能夠看得到地面的人影。那裡有許多人,奇怪的是,他似乎也看到了他們的表情。


  冷漠、嘲諷、木然、事不關己、還有幸災樂禍。


  他突然就有一種很悲涼的感覺。


  明明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目光,在從前的時光里一次又一次的上演著,他應該學會習慣了,卻怎麼也習慣不了。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幼稚的,一個小小的恐高就毀了他的人生。


  他也覺得自己是幼稚的,被一個小小的恐高給毀了人生。


  可是每一次他想要去克服卻依舊失敗於這種恐懼之下,不甘心,悔恨,各種情緒交織,最後卻依然毫無進步。


  他又看到了焦急與擔憂。


  那似乎是來自於爹和姐姐的神情。帶著一如往昔的憐憫與失望,也帶著對他的不離不棄。


  但是,他看到了父親掙扎卻無助的身影,看到了父親被狠狠的鎮壓著動彈不得,卻嘶吼著,想要掙脫卻無能為力的樣子,他感到了心痛。


  白毛妖女說的對,因為自己,父親一次一次低聲下氣的求人,去丹道宗,去天師府,看著別人的臉色,說著好話,彎下自己的腰,就是為了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而他,卻每一次都還要給父親添麻煩,讓家族的人因為他而抬不起頭來。


  真的要這樣下去嗎?

  他就真的要這麼渾渾噩噩的生活下去,或是在今日就摔死在這裡嗎?

  不會覺得不甘心,覺得自己的人生這樣的失敗嗎?


  白敬先眼睜睜看著自己與地面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頭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生起了要對抗這種恐懼的決心。


  他不停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可怕的,以自己的修為自救應該毫無壓力。


  但是,恐懼卻依然如影隨形。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大叫著,努力說服自己恐懼就是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抱著不克服就得死的覺悟,在與地面無限接近,在眾人都以為他真的要摔死了的時候,他竟然勉勉強強的站住了身形。


  雖然腿還在抖,但是卻再也不是軟的站不住的狀態。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喜之色,除了白家主還嚇得以為自己的兒子要摔死了沒反應過來之外。


  而白敬先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站起來了,他還閉著眼,嘴裡一遍遍的喊著『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給自己打氣。


  「乾的不錯嘛,竟然沒死。」桑紅衣的聲音很適時地出現了。


  白敬先驀的睜開眼,正對上桑紅衣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突然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怎麼看桑紅衣這張笑眯眯的臉怎麼覺得對方是不安好心。


  還沒有自己沒摔死的概念,但心中的憤怒卻爆了。他恨恨的看向桑紅衣,突然就朝著她沖了過去,眼見著就是想跟桑紅衣干架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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