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酒入愁腸
清晨,陽光努力地撕扯著雲層。終於,萬丈霞光噴薄而出,給人間帶來了光明,也帶來了溫暖。
這是一個天氣極好的清晨。今天是十月初二,正是風輕雲淡、秋高氣爽之時。微風拂面而過,將人的臉頰撓著極癢,忍不住生出想要出去遊山玩水的衝動。
可是去不了啊,苦逼的陳曦一大早就去了木匠趙老四家,打算去拿回那套天鍋。
這個時代的匠人很細心,也很用心。趙老四的手世還是不錯的,做出來的天鍋看著是精緻的,陳曦到的時候,趙老四已經給木器上完蠟,上蠟不僅可以防止木質因為水分流失導致開裂,也可以防止水分侵入木質導致變形。
等到差不多了,他才交了剩下的錢,將打造好的天鍋抱回了家。
到了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來二蠻,讓他駕著馬車出去買酒,先去買上一百斤上好的米酒回來再說,而後自己一頭鑽進了廚房忙活。
等二蠻回來,兩人便再也沒出過廚房。
過了片刻,廚房裡傳來了二蠻的驚呼。「叔啊,釀私酒可是要蹲大牢的呀。」
然後二蠻便是一聲悶哼,想是被陳曦敲了一下腦袋。
「做你的事!我不知道這是犯法的?難道我釀幾斤酒許嬡都護不住?」
……
傳統的木甑天鍋出酒率很低,但品質口感很好。在蒸酒時酒香會飄散的很遠,此時陳曦的小院子里瀰漫著的都是若有若無的酒香味。
那都是揮發掉的酒精啊,陳曦有些心疼,不過這也是避免不了的。他所能做的只是盡量減少損失。
今天李悅並沒有過來,估計是因為她爹回來了,她不方便出門。所以小院子里很冷清。一直到下午時才有敲門聲響起。
一個下人模樣的男子送給了一張紅色請柬,稱自家的雷華雷公子專程設宴,請陳曦務必於初四也就是後天,去天香樓一敘。
這便是來了呀,陳曦笑著目送著送信的下人離去,而後將請柬放入了懷中。
還算不錯,沒有什麼其它手段,只是想通過宴會這種方式,堂堂正正的打自己的臉,讓自己在蘇州城沒有立足之地。這似乎也是應有之義,第一次見雷華,那應該是被他激怒了的。但是雷華的素養看起來很是不俗,被這樣一個對他來說可算是低賤之人給懟了還能忍住。
雷華應該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的,同時可能也真的是對許嬡用情太深,畢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么。所以一夜思索,第二天請了人過來帶了那句話給他,雷華說他沒有自知之明,無非是陳曦太過低賤,根本不可能配得上許嬡。但當時陳曦是拒絕了的,若是任由那趙友方說下去,肯定也會提到銀子,在雷華看來,陳曦願意摻和這件事,顯然是許嬡許了他什麼好處,有什麼好處是銀子比不了的呢?
可惜事情不隨他的願,陳曦直接將他懟了回去。這時雷華覺得陳曦與許嬡之間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了,因為陳曦看起來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肯定知道得罪雷家是什麼後果。那麼陳曦仍舊拒絕,顯然內情不如他想得那麼簡單的。
所以雷華使人去新河村調查了陳曦。同樣的信息擺在不同的人面前,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所以有人可以從草根一路逆襲,有人卻只能任家業敗落而束手無策。
他的個人履歷很簡單。要調查的也就是許遠山來到新河村那天所發生的事。除了他與許嬡之間那些沒有外人知道的親密關係外,其他的事都擺在明面上。無非是在知府面前抄了兩首詩,然後得罪了張家。張帥又惹了許嬡。許嬡聲稱為陳曦出氣,然後讓張帥斷子絕孫了。
沒有人會認為許嬡真是為了陳曦出氣,顯然是要將那個利用她的陳曦拉下水。但是陳曦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又讓許嬡回到新河村去解決這件事,在此時,大家也都知道許嬡肯定是被逼的,或許是有什麼把柄落在陳曦手上,導致她不得不就範。
分歧出在張帥他娘自縊之後。楊福如看到的是陳曦決然將許嬡強留在家裡引魚上勾的那份狠勁兒,也看到了許嬡回到府後竟然還對陳曦笑靨如花,並且還將陳曦抬了出來做擋箭牌,顯然這兩人的關係不簡單。
而雷華看到的卻是陳曦竟然不顧許嬡死活將其留在家裡,險些讓許嬡遭受滅頂之災。有幾個真心相戀的人會做出這等蠢事呢?怕是都會第一時間要將其送走的。所以他得出了陳曦與許嬡之間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結合回到府城后,許嬡對陳曦的態度以及拿他來擋自己。他更是認為陳曦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與許嬡兩個人依然是在相互利用而已。
既然如此,他怎會不對付陳曦?只是對付的手段沒有那麼激烈,相反還算得上溫和。無非是打算讓陳曦聲名掃地,再無面目留在府城。如此少了一個討人厭的陳曦,他自然可以重新去追求許嬡。
雖然雷華的行事也沒有錯處!不這樣還能怎麼辦呢?難道真派人去殺了陳曦?真如此的話,怕是他這輩子也休想染指許嬡了。而且如今太平盛世,殺一個人這麼容易?
但這也是雷華被楊福如詬病的地方。楊福如說他瞻前顧後、哆哆嗦嗦,都已經這樣了,還這麼溫和?按照楊福如的意思,若他是雷華,怕是即使不下手殺他,也會通過其它陰暗的手段,逼得陳曦不敢不離開。比如威脅父母啊,比如人身恐嚇啊等等。
陳曦忽然又想到,如果將自己換成雷華,那又會怎麼處理呢?
他想了很久,設身處地的站在了雷華的角度,他發現自己既學不來楊福如的狠毒,也看不上雷華的溫和。什麼設宴?什麼聲名掃地?簡直是多此一舉,有那時間,自己早就找機會去陪許嬡了,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啊,只要能搞定許嬡,其它什麼都不重要。若是搞不定許嬡,你做得再多也是浪費時間。
這大概便是三個人之間的差別了吧。僅以此事而論,楊福如可以稱為梟雄,雷華可被看作是深受君子之風熏陶的濫好人一個。而陳曦……則是利益至上之輩!
這是陳曦此時的想法。他想了許久,然後又走回到廚房裡,繼續他的釀私酒大業。
畢竟是第一次做,浪費了許多,還得去掉酒頭和酒尾,叔侄倆人花了一天的時間,總共釀出了四斤左右的白酒。
聞著那熟悉的香味,品嘗著似曾相識的口感,陳曦興奮異常。
「此酒就由我來命名了。本公子將其稱做……天下第一刀!」
相對於這個時代的低度酒而言,五十度以上的白酒的確可以稱為一把刀。
雖然酒香味撲鼻,但入喉如火燒,入腹也暖洋洋的,甚至肚子里還有發燙的感覺。對於二蠻這個初次結識蒸餾酒的人來說,這確實就像是一把刀。
可惜沒有花生米啊,若是能割上些豬頭肉,來上一盤鹹水鵝,再佐以花生米。叫上三五知交好友一邊開懷暢飲、一邊激揚文字指點江山,這感覺可是太美妙了。
然而這種感覺怕是永遠也體會不到了,只能其深深藏在心中。
他有新的生活了,也有新的追求了。
晚上又做了幾個菜,吃著菜就著白酒。二蠻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名叫天下第一刀的酒,可惜他酒量不佳,而且還將其當作村子里沽來的米酒喝,很快就喝醉了。
醉眼朦朧的二蠻踩著迷蹤步,嚷嚷著叔叔不要攔好,我要去找李悅她爹去了。可未走幾步,卻被門檻絆倒了,他也感覺不到疼。就見他一把抱著門檻親了起來。一邊親還一邊嚷嚷著什麼悅悅啊哥哥想死了啊,什麼悅悅啊咱們一起私奔啊。
弄得陳曦哭笑不得。這二蠻顯然是屬於酒品不好的,不像他,知道自己喝多了就安安靜靜的睡覺。什麼話都不會說。
將二蠻扶到他的房間里,幫他脫了鞋襪,然後摁到了床上。不多久便傳來了如雷般的鼾聲。
只有他一個人了。此時天色已黑,他點亮了一支蠟燭放在桌子上。借著微弱的燭光小口小口的抿著杯中的燒刀子。
吃著的是自己親手炒的菜,喝的是自己親手釀的酒。這是他感覺與前世的離得最近的一次。
酒入愁腸,他想起的是前世的父母和女友,那個叫倩倩的女人。然後又想到現在的父母,兩世的父母慢慢的合二為一,可是倩倩卻始終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最終,畫面定格在那天晚上分別時她的微笑上,之後……一夢千年,永無法再見!
他給自己滿了一杯酒,對著空無一人的對面高高舉起了酒杯。
「倩倩啊,這杯敬你!我回不去了,我有新的生活了,將來我會娶別的女人做我的老婆了。曾經的那些誓言……你就忘了吧!」
「祝你早日忘了我,早日找一個合適的人……嫁了吧!」
「我先干為敬!」
他昂起頭,將一杯酒一口灌進了自己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