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沒那福份
一圈招呼打了下來,廳間人倒是皆對方二公子有了不錯的印象,只覺得雖然人多口雜,一時間便是有人引薦,也最多不過說上一句兩句而已,但只這麼一句兩句,便已有不少人對方寸大起知己之意,尤其是一些雲霄曾經參加過的結社,已經考慮著要不要吸納方二公子了。
而在終於一圈寒喧過後,各自落座,氣氛卻稍有沉凝。
場間這許多人,倒是有近半,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東道主是誰,此前便是替人轉遞貼子,那也都是因為有著不容自己拒絕的人發了話,這時候見得客人已至,上首的位子卻還空著,他們美其名曰為陪客,但卻又不敢在這種場合亂說什麼,便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
不過好在,這時候的廳后,已經輕輕響起了一聲鐘聲清鳴。
像是無意被人敲響,但這聲音幽幽盪開,卻自有神蘊,使眾人都下意識安靜了下來。
「終於要出來了,這譜擺得夠大……」
方寸心裡暗想著。
其實從他來到了廳前,收起了傘,但空中的雲氣,卻無多少變化時,他便已經猜到,請自己赴宴的是皇族中人,而且此人必然就在左近,否則也不會使得天譴如此忌憚了……
也就是說,這位東道主,其實來得很早,一直在廳后等著。
但明明來的這麼早,卻又偏不出來? 等自己與所有人都打過招呼之後再現身……
……這代表什麼?
……既心虛,但又張狂!
……
……
方寸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玩味,然後就見得廳內? 轉出來了一位胖胖的老者。
此人身穿藍袍? 身材微豐? 面白無須,氣質陰柔,一見便知? 應是仙殿里的內侍? 見得了他,廳間便立刻有許多陪客,知道自己這是為誰而來作陪了? 臉上頓時驚疑了起來……
「果然是那個七皇子……」
方寸此前有所猜測? 但無法確定? 見到了這位老內侍? 便穩了。
他之前見過這老內侍一面? 正是當初自己兄長的衣冠下葬之時? 一群人,包括自家的老頭老太太,便在那細雨迷濛的天氣里,足足等了一整天,就連自家的兄長? 都要等著? 無法下葬? 而等到了晚上之後? 又只有這位老內侍露面,不過匆匆宣詔而已,便又離開……
可以說? 正是因為他們表現出來的態度,使得方家當時受到了不少針對。
否則的話,兄長名聲擺在那裡,短時間內,諸方反應不至於這麼激烈。
「他算是第一個帶頭,與方家翻臉的……」
方寸心裡暗想著:「那麼,他現在非要請我,又是何意?」
心間思慮著時,那位老內侍已經來到了主位旁邊,輕聲吟喔:「伯懷皇子到……」
廳內眾人,立時皆站了起來,立作兩排,靜候那人現身。
就連方寸,也擺擺大袖,站了起來,與其他人一樣,靜靜垂首,等那人出現。
而他身邊的人見狀,便也都有樣學樣,一時廳里氣氛有些凝重。
……
……
「呵呵,都不必多禮,這本是私宴,又何必講那麼繁文縟節?」
前首響起了一個笑聲,眾人看去時,便見出來的乃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額頭系著玉帶,身上穿著紫袍,模樣生得甚是清秀,臉色紅潤,精神煥發,現身之後,便笑向讓人免禮,然後也不入座,倒是拖著長長的袍服,直向著方寸的位置走了過來,遠遠伸手。
「這位便是方兄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一開口,便顯得猶為親近。
廳間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得知這東道主便是堂堂七皇子時,就已經足夠吃驚。
而又見這堂堂七皇子,上來便與方寸行禮,還口稱「方兄」,便更是驚的臉色驚詫了。
「見過伯懷皇子……」
方寸也很客氣,向著他揖禮。
「呵呵,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那七皇子看起來,本想與方寸把臂,以示親近,但見方寸先揖了禮,便也只好跟著一起揖禮,似乎有些怪罪一般笑道:「別人倒也罷了,獨獨是你,可千萬不能與我客氣,世人哪個不知,令兄當年曾經入我七王殿伴讀,真論起來,怕是我還要喚你一聲師兄呢……」
一邊的雲霄聽著這話,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類似的話,他也曾經說過。
當時還被方寸狠狠的搶白了一下,差點就低了一輩……
而如今……
方寸直起了身來,直視著那位七皇子,笑道:「不敢!」
雲霄眼神微縮:「就這?」
而那七皇子,本是滿面笑容,想要再說下去,卻忽然微微一噎。
也不知怎的,就這麼兩個字,倒讓他不知如何接了。
繼續稱「方兄」,還是喚「師兄」?
似乎都不合適!
但若改口稱「公子」,又生疏了。
照如今朝歌城裡,尤其是一些年青人稱呼的「方二先生」,又似降了一輩。
因此他臉色稍微一變,才笑著道:「事情如此,你我兄弟,又豈是……」
「事實怕不是如此吧?」
方寸看著七皇子,笑道:「當年兄長入了七王殿,乃是仙殿提攜,但我方家何德何能,真敢以殿下同窗自居,殿下本是身嬌玉貴,可千萬莫要自折身份,過分抬舉了方家……」
「額……」
周圍眾人聽得,臉色頓時都稍有尷尬。
而那位七皇子,更是明顯有些不知道後面的話往哪接了。
只有說完 了這話的方寸,抬起頭來向著這位七皇子笑著,非常的客氣。
又疏遠!
當年自家兄長入七王殿做陪讀的事情,本來就是一大恥侮,當年仙帝的本意,便是為了讓兄長去教導這位七皇子,只是因為當時朝堂之中有人說,方尺年齡尚小,不足以為皇子之師,因此先以伴讀之名入七王殿,待到資歷老些,功勞再大些,才算是皇子之師……
只是因為朝歌明爭暗鬥,兄長這「伴讀」的身份,竟是足足留了兩年,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當時是有人就是想用這個身份,把他綁在七王殿內,壓著他的身份,讓他無法摻與到一些大事之中去,只是沒想到,直到兄長殞落在荒原之上,這個身份,居然都沒有拋掉……
但就算沒有拋掉,事實如何,誰不清楚?
尤其是這位七皇子,難道不清楚?
明明心裡明白,卻又偏要說什麼師兄師弟,這又是何意?
這也是方寸並不打算留面子的地方。
他的心思本就比別人深些,自然也能品出這七皇子和雲霄不同的地方。
雲霄是想做自己的師兄,他不願比自己矮一輩,但心裡卻是一直奉自己的兄長為先生。
可是這位七皇子,卻是想要做自己兄長的師弟。
說起來都是些細微心思。
但方寸偏偏最是看重這些細微心思!
……
……
而見得明明雙方說話都很客氣,但偏偏氣氛就變得有些僵硬了起來,周圍一眾陪客的臉色,也頓時變得有些擔憂,不知該說句話兒緩和一下好,還是先站在這裡裝沒注意到。
上首的老內侍,更是臉色微微一黯,心裡嘆了一聲。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但似乎,他早就知道自己會看到這一幕。
「哈哈,方二公子,實在太客氣了……」
那位七皇子的臉色,也經歷了一番由熱轉冷,甚至微微一抽的過程,但心裡像是快速的閃過了幾個念頭,還是笑了起來,只是稱呼無形中就變了,畢竟他貴為皇子,某些時候,實在做不到拉下臉來去與人討親近,只是笑道:「令兄在我七王殿伴讀是實,又哪有什麼抬舉不抬舉的,此前我早知道你來朝歌,只是不得空,有了機會,自然要過來瞧瞧你……」
方寸笑著揖禮:「殿下,太客氣了!」
七皇子抖抖大袖,慢慢回上首的主座上坐了。
臉色也一時看不出什麼喜怒來,只是懶懶一揮大袖,道:「都站著做什麼,開宴吧!」
廳間一眾陪客,這才反應過來,都忙忙的落座。
只是一開始,那廳間的熱鬧與親和氣氛,卻是瞬間毀得乾乾淨淨。
已經有不少人,還沒開宴,便覺得如坐針砧了。
……
……
「方家人的性子,究竟還是太烈了些……」
雲霄老實坐在一邊,心裡暗想著:「這方老二也是個八面玲瓏的,怎麼就在這個出了名小氣的七皇子面前忍不住呢?若擱在以前,怕是這位小皇子,這會已經氣的掀桌子了吧?」
而在另一側,鶴真章等人也悄悄的眼神交流:「不好,呆會皇子若掀桌子,可怎麼辦?」
眾人的視線交織中心,方寸平靜的坐著:
「直到現在,那位七皇子都沒有掀桌子的打算,挺能忍的……」
「他看起來精神旺盛,紅光滿面,但以他的年齡,修為,還不至於到了那等控制不住氣血的年齡,而且氣血如此旺盛,偏生身材如此瘦削,這隻能說明他平時並非如此,怕是臉色蒼白,一臉虛汗的樣子才是他的本色,如今他這狀態這麼好,恐怕是用丹藥給催出來的……」
「堂堂皇子,怎麼就到了靠丹藥撐著才能見人得地步?」
「他是得了病?」
「還是走火入魔?」
「無論是病,還是走火入魔,都有丹霞山與一眾御醫看著,出不了問題,所以……」
他瞳孔微微一縮:「這廝身體一定出了些了不得的問題!」
「他是來求我救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