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殺個人這麼難(一更)
離開了秦老闆的茶寮時,方寸已放心了不少。
得到了秦老闆一句承諾,自己便起碼會有三年時間,可以無後顧之憂。
當然,對這件事,他還不是很放心。秦老闆確實是位高人,方寸也很相信他,但自己不可能將方家的一切都壓在秦老闆一個人的身上,更不能指望方家有任何一點小風小浪,便要請得秦老闆過來殺人,所以自己玩出來的那個江湖,同樣也是自己走之前要梳理好的。
如今三月之期已過,也到了該發第一批小紅花的時候了。
這些江湖老裊,經得了這三個月的煎熬,想必已經明白了些道理,該殺的便要趁這一次機會殺了,該敲打的也要敲打,以後,能用他們做到的事情,說不定比秦老闆還要多。
畢竟,秦老闆貴……
……
……
馬車駕駕,徑直來到了柳湖旁邊一個熱鬧碼頭上,某個顯得極為安靜的小樓之中。
這個小樓里,到處都是些東倒西歪,垂頭喪氣的人。有的倚在了門框上發獃,有的坐在了窗台上看著外面的柳湖發愁,有的抱著酒罈子喝著悶酒,有的掰著手指頭算著些什麼,也有生得溫文爾雅的男子,正一臉正經地坐在了書案之前,仔細的對著賬,還有正不停地帶了兄弟們往這小樓里搬運著銀子進來,並教導他們一定不要盯著樓里的某個人看的……
你們可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來歷,看一眼,便有可能丟了小命!
方寸來到了小樓前,便抬步走了進來,目不斜視,徑直順著樓梯走上了三樓。
而忽見得方寸出現,這小樓里的眾人,便不由得都呆了一下,旋及呼得跳了起來,樓里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衣袍呼嘯,待到動靜漸漸弱了下去時,三樓案前,便已跪了一片。
「辰霄拜見公子……」
「書生李魂兒拜見公子……」
「青妖散人拜見公子……」
「林機宜拜見公子……」
「怪離拜見公子……」
「……」
「……」
聲聲叩拜聲響起,中間夾了點顫音兒。
方寸一眼掃去,便見三個月前中了生死符的人,已然少了幾個,也不知是死在了哪裡,本就在意料之中,倒也並不意外。這時候目光掃去,才算是認真看了一眼這些人,鍊氣士共有十五人,築基境界的有七人,後面的則都是一些跟著過來拜見自己的柳湖城小頭目們。
「青妖散人,凌雲道人,,就殺了吧!」
方寸坐下了之後,直接開口說道。
「啥?」
下方眾老怪,聞言頓時皆大吃了一驚。
方寸直接看著他們的眼睛,道:「青妖散人,於三個月內,前後兩次壞了我的規矩,壞了兩位女子清白,你以為借攝魂法亂了她們的神魂,讓她們答應了,就不算姦淫了?」
「凌雲道人奪了三水鏢局的紅貨,當面放過,卻又著人暗地裡追殺,算不算滅口?」
方寸輕聲說出了原因,道:「你們跟我耍把戲,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
那兩怪聽得方寸的話,已皆是心驚不已,方寸說的事,確實是他們做過的,但他們做這些事時,分明異常小心,絕沒有走漏了半點風聲,根本無人知曉,方二又是怎麼知道的?
「拿下他……」
心驚之下,他們看到了方寸那張冷漠的面龐,便也瞬間知道方寸是動了殺意,目光急急交織,忽然間便已目露凶光,居然不約而同,同時飛身而起,法力狂涌,便向著方寸拿了過來,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狠辣凶絕,既然辯駁不得,立時便要強行拿下了方寸逼出解藥!
退一步講,哪怕拿不出解藥,也要拉著方寸同歸於盡!
嘩啦!
此一著衝突暴起,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他們二人離得方寸又近,撲擊之下,便已衝到了方寸的面前,竟是無人能阻止……
「呵呵……」
但也就在這時,方寸冷眼看著他們,輕輕動了動食指。
這兩位凶人已經撲到了半空之中,似乎距離方寸只有寸許之遙,身子卻已僵住,整個人便如同被定在了半空中,再也無法伸手半分,惟有眼睛瞪得越來越大,眼神越來越驚恐。
額心之中,漸漸地鼓起了一個包,越鼓越大,似有東西在蠕動。
「噗……」
忽然兩個包裂了開來,兩隻嬰拳大小的蝴蝶飛在了半空,繞著方寸撲閃著飛舞。
而兩位江湖凶人卻已噗通一聲跌在地上,眼見得氣機全無。
……
……
「這……」
所有江湖凶人皆已被此幕嚇到,有人看著地上那兩具悄無聲息的凶人屍首,有人則看向了方寸身邊飛舞的兩隻蝴蝶,便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攝住了心臟,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噬人之後,居然會化作蝴蝶?」
就連方寸自己,心裡其實也是意外的,掃了這兩隻蝴蝶一眼。
能夠感覺到,這兩隻蝴蝶與之前直接拿蠱蟲煉出來的又是不同,似乎比那些蝴蝶更多了幾分凶氣,便像是那兩位築基境鍊氣士的氣機與凶焰,皆已加持到了它們身上一般,不過與自己的神魂感應上,倒還與其他的蝴蝶完全一樣,甚至更多了幾分掌控自如之意。
現在不是看蝴蝶的時候,於是方寸也只掃了一眼,便將目光看向了剩下的江湖人。
「嘩啦……」
迎著方寸的目光看來,所有人都齊刷刷垂下了頭,不敢直視方寸的眼睛。
「其他人倒是做得不錯!」
方寸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誇了其他人一句的意思。
眾江湖散修先是微微一怔,旋及心間狂喜,皆已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方寸笑著,卻又將目光看向了其中兩個人,笑道:「只不過,辰先生和孤老掌柜不夠地道,辰先生,你把自家的小妾逐了出去,只是網開一面沒有殺她全家,這也能算做作一件善事么?至於孤老掌柜,你坑別人家祖傳的法寶時,多給了十個銅板,也能算是一件善事?」
「啪」「啪」
其中兩人慌忙的跪在了地上,用力叩起首來。
「皆是第一次,便只扣你們兩朵小紅花,狗頭留下,下一次加倍補回來吧!」
方寸笑著,卻沒有深究這兩件事,其實過來吐個槽,也實在是憋得狠了。這些江湖人,一個比一個溜滑,他們做了善事,或是給自己惹來了罪孽,自己卻是可以通過天道功德譜看到的,但不看還好,看了之後,實在有些時候被他們氣的哭笑不得,一口老槽不吐不快!
「謝公子……」
被點到了名的兩個人竟有些劫後餘生之後,急急撲倒在地,顫聲大叫了起來。
搖了搖頭,向小青柳道:「可以將丹藥給他們了!」
小青柳笑著,便一顆一顆的丹藥發了下去。
眾老怪顫抖著雙手接下了丹藥,面上竟都露出了激動的表情,嘴唇雙手皆在顫抖。
方寸不再理會他們,而是轉頭看向了林機宜,輕輕一笑。
這個人,三個月前就該殺掉了……
林機宜迎著方寸的眼神,心間一凜,雙手捧出了一疊賬簿,道:「此乃三個月里,屬下整理出來的一應賬簿,連同柳湖城大小三十七位頭目獻上來的供奉,以及原屬吞海幫,如今又被屬下奪了回來的十七間鋪子,所有收益,共二十五萬八千六百四十二兩三錢,皆在此處!」
方寸不接賬簿,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機宜,道:「我只讓你管生意么,其他事……」
林機宜面色不動,放下了賬簿,又拿出了另外一個黑色的賬簿,道:「此乃柳湖城內於此三個月內,違反了公子規矩被殺的二十三位幫眾名單,以及他們每個人違反規矩之事的詳細記錄與前後實證,觀者證言,還有三位被我柳湖城看到,犯了公子忌諱,經過查證之後,被我們追殺而死的江湖邪修,同樣也有一應實證,連他們的身份與來厲,也查得清楚了!」
「……」
方寸想了想,道:「既是讓你統領這柳湖城的事情,那此間江湖紛爭處理得如何?」
林機宜放下了黑色賬簿,又拿出了一道白色捲軸,道:「三個月內,大小紛爭十九起,第一個月十三起,第二個月六起,第三個月沒有,所有涉及紛爭的幫會名字與人員,以及他們的罰處皆記錄在此,公子覺得罰得輕了的,可以加重,罰得重了的,可以補償……」
方寸心裡想拍桌子,但還是只好表現得淡定,忽將目光看向了角落裡的紅桃娘子。
紅桃娘子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襖,塗了紅唇,臉上似乎也抹了紅胭脂,見到了方寸目光向自己看來,表情頓時有些尷尬,過了好一會,才忽然道:「他……他別的沒有,但是……對了,但是他打老婆了,前天時他這裡傳出了摔東西的聲音,還有他老婆的哭鬧聲……」
「嗯?」
方寸目光不善,向林機宜看了過去。
「屬下沒有打老婆!」
林機宜淡定的取出了一方手帕,擦起了臉上的脂粉,露出了一塊烏青來,道:「屬下是被老婆打了,那婆娘見我手上過了這麼多的銀子,要屬下像以前一樣做做假賬,抽一份子出來,屬下不肯,於是她便動了手,屬下沒有還手,也沒有躲,由著她往我臉上搗了幾拳!」
方寸:「……」
眾江湖老怪:「……」
小青柳都忍不住豎了一個大拇指。
方寸認真地看了林機宜很久,林機宜則眼觀鼻,鼻觀心,內心忐忑,臉色平靜。
那塊烏青在他本來頗為俊俏的臉上,如此明顯。
「算了,賜丹吧……」
方寸最終還是無奈的擺了擺手,向林機宜看了過去,道:「下次老婆打你時,可以跑……」
林機宜恭敬接丹:「是!」
……
……
「走吧,既然都來了,那便跟我走一趟!」
在這小樓里左看看,右看看,方寸終究還只能失意的一嘆,站起了身來。
眾老怪皆慌忙地起身,不知他要去哪裡。
而方寸則是徑直坐上了馬車,向著小青柳道:「去城守府!」
然後微一沉吟,又向林機宜道:「去請書院院主也往城守府里來一趟!」
林機宜立時答應:「明白!」
方寸看了他一眼,才笑著道:「放心,不是為難你,直接以我的名義請他,他不敢不來!」
林機宜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道:「是!」
馬車緩緩入城,徑直沿著大道走向了城守府,周圍眾老魔一個影子也不見。但方寸知道,他們其實一直在暗中跟著,這是他們的職業病,做什麼事情,總是喜歡隱藏在暗中,鬼鬼祟祟地瞧著。不過方寸卻是沒有打算改掉他們這些習慣,讓他們暗中跟著,其實挺好的……
馬車駕駕,車輪清脆,離著城守府越來越近。
還不等馬車靠近城守府三里之地,城守白化鯉便已神色凝重,來到了正廳之中。
徐文書有些緊張,急忙過來詢問:「城守大人……」
城守白化鯉輕輕擺了擺手,低聲道:「他終於還是來了!」
徐文書想問一句「該怎麼辦」,但看著城守有些緊張的臉色,卻沒有問出口,因為他平時問出這四個字時,心裡往往已經有了答案與建議,可是這一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出門去迎!」
城守白化鯉也是眉眼微凝,很快便有了決定,徑直來到了府外。
當他到了府外時,正趕上東方有金光微浮,白廂書院院主公羊偃青也來了,沒帶他的羊。
兩人便並肩立在了城守府前,望著那輛馬車緩緩駛近。
周圍暗處,有人影晃動,有魔氣交織。
時值黃昏,夜色正隨著那輛馬車的駛近,不經意間降臨,彷彿是那馬車帶來了這夜色。
終於,馬車來到了他們面前,車帘子卻沒有掀開。
惟有方寸冷淡的聲音,從車廂里傳了出來:「兩位前輩,有禮了!」
城守與院主心間皆是微微一松,忙笑了笑,同時想要揖手,向著馬車行禮。
然後便聽見馬車裡的方寸道:「你們想死還是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