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園

  凌晨一點的公園,已經不僅僅是荒無人煙的程度。就連白天時會因為炎熱的天氣而一直鳴叫的蟬只,在這個時間段,也沒有了聲音。


  所謂的萬籟俱無聲,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景。


  然而,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卻打破了這份寧靜。在清幽的月光下,一男一女並肩走進了公園,在中央噴水池旁的長凳下落座。


  長凳側面的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華,映照出燈下二人的模樣,他們正是剛剛離開家門而來到公園的龍之介和亞里沙。


  「第一次居然就把地點定在公園,亞里沙意外地很會玩呢。」


  雖然說龍之介最開始聽到亞里沙提起公園時,是這麼的一種想法,但隨著在路途上兩人交談的內容,龍之介卻發現這件事自己從一開始就理解有誤了。


  亞里沙之所以會邀約龍之介在深夜時段來到無人的公園,並不是為了進行什麼浪漫的約會,也不是為了實現什麼曖昧的玩法,兩人到來的原因,只是因為白天時亞里沙所臨時收到的一條情報。


  「在這個公園裡,每當到達凌晨的時刻,就會有『魔女』出現,對還停留在公園內的戀人展開狩獵。」


  亞里沙在前來公園的路上,是這麼對龍之介說的。


  而龍之介,則是帶著疑惑向亞里沙展開了提問。


  「亞里沙,這種事情,你是從哪裡知道的啊?」


  「直接的情報來源,是魔法師公會在本地留守的情報員,而最根本的情報出處,是來自一起事故的倖存者的口述。」


  據亞里沙所說,就在前兩天,就在同一個公園,一對情侶相約凌晨在此相會。


  就在相會的兩人不可描述的行為達到最後一個階段的時候,一個窮凶極惡的犯人突然出現,將兩人中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殺死了。正當他準備下一步對兩人中的女子加害時,恰巧一個巡邏的民警路過,於是,犯人逃跑了,女子也得以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在那之後,受害人在警局錄口供時一直反覆強調自己當時的經歷,卻沒有人相信。直到那份作廢的口供流入到魔法師公會的情報員手中,在調查分析過後,最終才判斷出受害人當時在這裡遇到的,可能是魔法師公會一直在搜捕獵殺的對象——『魔女』。」


  「就憑一份口供就能作出這樣的判斷嗎?萬一這只是那個女人的妄想怎麼辦?」


  「妄想么?確實有這個可能,事實上,有關於魔女的事件,幾乎沒有那一件是可以事前就百分百肯定的。不過,確認這種都市傳說的真實性,也是我的工作內容之一。」


  「是這樣啊……凌晨時分,這就是所謂的『逢魔之刻』了吧?」


  「並不是,『逢魔之刻』指的是黃昏時段。不過,『逢魔』兩個字倒是描述得很準確。」


  在亞里沙的講解下,龍之介卻仍然只是將信將疑。


  雖然對自己不死者的身份感覺到習慣,也對亞里沙魔法使的身份沒有任何懷疑,只是,從她的描述里,卻還是有著不少讓人感覺到奇怪的地方。


  「亞里沙,你說了警察並不相信受害人的口供吧?這種有關於失蹤的案件,不是只要調查一個失蹤者的行蹤就可以確認的嗎?如果受害人說的話是真的,那為什麼警察會……」


  「要解釋這一點的話,就要說到『魔女』與『魔法師』的不同了。」


  面對龍之介的質疑,亞里沙不得不解釋起「魔女」與「魔法師」之間所使用的魔法的異同。


  「就跟龍之介君或者我一樣,所謂的『魔女』,也是某種人形的怪物。身為怪物的魔女與身為人類的魔法師所各自使用的秘術,因為過去人們對魔法學理論的研究未夠深入和深刻,所以都將其統稱為了『魔法』。但是,根據近現代發展的魔法學理論指出,魔女與魔法師的魔法,其實本質上是兩種似是而非的事物。」


  亞里沙停頓了一下,望向身邊的龍之介,發現他雖然臉上寫滿了「聽不懂」的表情,眼中卻仍然閃爍著「很有興趣」的眼神。


  「魔法師公會自數千年前創立以來,對魔法理論追根究底,時至今日,所能大致掌握的魔法分支,也不過區區的元素魔法——就好像我所擅長的冰系魔法,就是其中的一種。而一切的魔法能力遺傳自血脈的魔女們,所擁有的各自特有的魔法,往往是常人,甚至是尋常的魔法師也難以理解的。其中,兩者之間的一個巨大差異就體現在……」


  「體現在?」


  「體現在使用魔法進行殺戮的行為時,魔法師的魔法僅僅只是奪取一個人的性命,而魔女的魔法,則是徹底抹殺一個人的存在。」


  「抹殺……存在?就是生物學和社會學上雙重意義地殺死一個人的意思嗎?」


  「不,是在那以上的程度。」


  亞里沙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明月,似乎在腦中組織著解釋用的句子。


  「龍之介君,人類中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人的一生會經歷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在停止呼吸的時候,這是生物學上的死亡;第二次是在葬禮舉行的時候,這是社會學上的死亡;而第三次,是當所有人都忘記你的時候,這才是人類所迎來的真正的死亡。」


  「也就是說……」


  「魔女的魔法會跳過前兩步,直接給予人類真正的死亡。所謂的抹殺存在,不僅僅是讓一個人就此死去,而是將這個人曾經活著的痕迹完全抹去,讓這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證明完全消失。所以,警察之所以會對受害人的口供不取信,是因為,無論他們通過什麼途徑,都沒有能夠找到受害人口中所說的當晚和她約會的男子的任何信息。」


  怔怔地聽著這些完全顛覆了他的日常觀念的非常識,龍之介既雲里霧裡地感覺到無法完全理解,又心潮澎湃地感覺到異常有趣。


  「那活下來的受害人怎麼還記得那個被殺死的受害人?」


  「這大概就跟魔術被識破的魔術師會淪為小丑一樣,只要親眼目睹過魔女使用抹殺的魔法,就可以抵消這個魔法對自身的影響。這樣的例子有很多,現在也作為分析判定魔女事件的口供基準之一。」


  「那亞里沙是希望我和你扮演情侶,然後將那個『魔女』引誘出來嗎?這個方法會不會有點……太不嚴謹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有專精於搜查或者索敵方面的魔法師協助的話,也許可以直接確認公園內是否存在『魔女』這個事實。但是,在沒有這類人才的情況下,我只能根據情報員的推理和判斷,用最基本的方法,和龍之介君以戀人的身份來到這裡,試一下能不能將傳聞中的『魔女』引誘現身了。」


  就在龍之介和亞里沙在公園長凳上交談之時,頭頂上的路燈突然開始莫名地不斷閃爍,似乎預示著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兩人停止了交談,公園重歸於寂靜。


  然而,這樣的靜寂卻並沒有維持多久,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逐漸向龍之介和亞里沙所在的位置傳來。


  「這會是……魔女嗎?」


  龍之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望向路燈的光線所照不到的陰影之地。


  「不用緊張,龍之介君,我會保護你的。」


  亞里沙的臉上還是淡定的表情,甚至還出言安撫了心情忐忑的龍之介。


  於是,就在兩人的注視中,路燈下,一個身影逐漸地浮現出來,逐漸地變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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