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死

  有生以來第一次從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中逃了出來，龍之介的心情複雜。


  陌生的少女的突然出現固然是讓龍之介疑惑不解，熟悉的親人對自己的不信任也是讓龍之介略感傷心，但真正讓龍之介感覺到最為難過的，果然是因為急著逃出來而連一口早餐都沒有吃下肚子這件事。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亞里沙的出現，意味著昨晚的事情都是曾經真實地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那麼，自行車爆胎被留在學校這一點自然也是。


  要走路去上學的話，可就沒有多餘的時間繞路去吃早餐了。


  「真倒霉，昨天晚上才被人捅完刀子，今天早上又連早餐都沒機會吃。」


  龍之介在低聲抱怨道，或者是因為剛剛衝出家門時奔跑得太過用力的原因，空蕩蕩的胃袋中傳來了隱隱的痛楚，讓龍之介甚至覺得雙腿發軟。


  「要不然，還是先去吃個早餐吧？比起上學不遲到什麼的，還是身體更加重要啊……」


  正在龍之介在飢餓的打擊下即將投降之際，一把熟悉的聲音傳到了耳邊。


  「龍之介君。」


  在龍之介完全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亞里沙來到了龍之介的身後。


  「咦？你……」


  看到這個讓自己連一口早餐也沒來得及吃就被迫逃離家門的罪魁禍首，龍之介的心中，卻意外地沒有感覺到多少的憤怒。


  更多的，只是疑惑。


  為什麼亞里沙會出現在這裡呢？

  「給。早餐。」


  像是讀懂了龍之介心內的疑問，亞里沙將手中裝著三文治的紙袋遞給了龍之介。


  「誒？額……謝、謝謝。」


  茫然地接過了亞里沙遞過來的三文治，龍之介口齒不清地道謝，卻只是抓著紙袋，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不吃嗎？」


  看著龍之介接過紙袋后完全沒有進食的打算，而只是獃獃地看著自己，亞里沙詢問道。


  「嗯，我吃。」


  龍之介從紙袋中取出了被細緻地切割成等邊三角形的三文治——這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於時樂語的手筆。


  儘管這份早餐是由今天早晨才剛知道名字卻自稱是自己女朋友實則身份成謎的少女遞交給自己，龍之介卻並沒有多少警惕性地就吃了下去。


  「好吃嗎？」


  「嗯……」


  「是啊……真好……」


  亞里沙盯著龍之介手中剛被咬了三分之一的三文治，滿是羨慕的眼神。


  「那個……你也要嗎？」


  意識到亞里沙為了給自己送早餐，也許也是還沒有吃完早餐就跑了出來，龍之介將紙袋裡剩下的那一個三文治遞迴給了亞里沙。


  「我，也可以吃嗎？」


  「嗯，當然。」


  龍之介爽快地回答道。


  而亞里沙則是愉快地從龍之介的手中接回紙袋，然後拿出三文治放進自己的口中。


  「嚎……嗯……」


  因為嘴巴在咀嚼的原因，亞里沙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聲音。


  龍之介默默地看著亞里沙，即使她現在吃的是像三文治這種平民食品，但亞里沙的表現卻依然猶如貴族一般的優雅。


  這絕不僅僅是一種動作的表現，而更加是一份氣質的流露。難道說，亞里沙會是哪個貴族出身的大小姐嗎？


  亞里沙可愛的進食姿態讓龍之介著迷，雖然並沒有消除龍之介心中對她的疑惑感，但龍之介卻也發現，自己始終無法產生出警戒心。


  明明是來歷不明，但龍之介，卻總覺得亞里沙不是什麼危險人物；明明是目的不明，但龍之介，卻總覺得亞里沙不會加害自己。


  雖然龍之介自認為不是什麼外貌協會的成員，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亞里沙的絕色，也許就是讓自己對她無論如何都生不起惡感的源頭。


  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總不會是壞人吧？


  懷著毫無邏輯而言的想法，龍之介在內心已經作出了判斷。


  而另一邊，正在開心地吃著三文治的亞里沙似乎也發現了龍之介對自己的注視，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其他別的原因，亞里沙突然向前走動了。


  「龍之介君，別一直站在路中間了，邊走邊吃吧。」


  於是，龍之介便非常奇妙地跟在一個自己認識不久的可疑的少女的身後，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亞里沙很快就將三文治吃完了，在接過龍之介遞上的餐紙擦完嘴巴后，突然正色向龍之介提問了。


  「龍之介君，你，到底是什麼人？」


  「咦？什麼人？你指的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龍之介君，你到底是什麼人？」


  並沒有作多餘的解釋，亞里沙只是重複了一遍剛剛的提問。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啊……真要說的話，大概就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吧。」


  「普通的高中生啊……」


  亞里沙喃喃地重複著龍之介的發言。


  「但我可不知道，有被人用刀子刺中心臟之後，還可以平安無事地活下來的『普通』的高中生啊……」


  龍之介輕聲地「啊」了一下，卻並不是那種被人看穿自己的身份而發出的驚呼，而僅僅是因為恍然大悟而發出的驚嘆。


  「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啊……」


  龍之介擺出了一副終於理解對方話語的表情。


  「之所以會在心臟被刺穿之後還能活下來，這是因為，我是那種擁有『不死之身』的人……」


  沒有任何掩飾，龍之介就這麼在一個認識了不到半個小時的少女面前，說出了這個關於自己的最大的秘密。


  「居然就這麼說出來了嗎？」


  「因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嘛……」


  對於亞里沙的疑惑不解，龍之介反倒是顯得很隨意。


  「以前我也不是沒有過和別人說出過自己的秘密，但每一次，基本上都被人認為是中二時期的無聊妄想，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主動提起了……說起來，我也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遇到過會危及生命的事情，如果不是昨晚的經歷，幾乎連我都要把『我不會死』這件事情忘記了。」


  龍之介在說著似乎很了不起的話，但臉上卻讓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但也許連龍之介自己也沒有發現，他的內心從沒有一刻忘記掉自己不會死這一件事，倒不如說，他已經是完全習慣了這件事，以至於現在根本就察覺不到對於普通人而言這是一件異常的事情。


  就好像成績優秀的尖子即使拿了滿分也覺得理所當然一樣，在龍之介眼中，「不死」並不是一件值得讓自己在意的事情，就更不用說會用來炫耀或者做其他事了。


  反而奇怪的是，除了對自己的不死之身感覺到理所當然以外，在場的亞里沙也並沒有表示出比聽到「鯨魚其實不是魚」要更加震驚的感情。


  這時候，龍之介意識到，現在也許是向亞里沙提出從在家裡開始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頭的問題的絕好時機，當然，龍之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說起來，你呢？亞里沙，你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