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些婦人喝完紙灰水后就紛紛告辭而去,院子里只剩下頭髮花白的婦人和女童。而廂房裡的大肚皮女子始終沒什麼大動靜,只是間或發出一兩聲低低的呻吟。
乍一看,這裡根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處農家小院。上了年紀的老嫗帶著孫女做著日常的農活,一邊翻揀晾曬秋菜,一邊說著閑話。
老婦人手上不停,低聲對女童道:「小珠兒,這些天你警醒著些,俺瞧著阿牛媳婦恐怕撐不了不久,應該就是這幾天就會發動了。」
女童小珠兒飛快地瞥了一眼廂房,應了聲是,又輕輕問道:「阿牛嫂她這個樣子,怕是很難撐過生產這一關吧?有什麼法子能救她一救,好歹留一條命下來么?」
老婦立刻停下正在翻弄秋菜的手,立起身子拿眼睛瞪住那女童,直把她看地連手腳都不知道往那裡安放,漲紅了臉蛋,撲咚一聲跪在地上,把頭垂在胸前不敢抬起來。
深秋天氣寒涼,想來跪在這冷硬的青磚地上絕不好受。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就招來這麼嚴厲的懲罰,頓時引起了偷窺成癮的兩個修士的好奇和關注。
那婦人可一點都沒有疼惜女童的意思,冷笑道:「俺還沒死呢,你哭哭啼啼地跪個什麼?」她一指堂屋,「要跪,去祖宗們面前跪去。」
女童抽抽噎噎地絲毫不敢反駁,竟真地慢慢爬起身來,走到堂屋裡連磕三個響頭,又板板正正地繼續在地上跪好了。
兩個修士移換身形,在更靠近堂屋的位置重新藏身好了,這才看見裡面供桌上擺著的是七八個牌位,沒想到這裡房舍格局如此奇怪,竟然把這些供在堂屋裡。
只聽見裡面婦人正壓低了聲音訓誡小珠兒,「俺看你是豬油蒙了心,把一向教你的東西都混忘了。什麼有救沒救?阿牛媳婦全身上下加在一起也沒有她肚子里的胎一根手指頭重要,她自己都知道,哪怕掙了命也要把這一胎生下來。你卻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
村夫愚婦往往重男而輕女,把子嗣看得比媳婦的一條命更金貴的比比皆是。葉知秋和朱成碧雖然瞧不上這做派,可也沒興趣多做理會,對視了一眼后就打算不再在此處浪費世間,正在此時,卻聽那婦人繼續道:「你是下一任的挖塘人,怎麼到現在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朱成碧轉轉眼睛,悄悄問道:「什麼糖人?」
葉知秋遲疑著沒有接話,而婦人還在繼續訓斥女童,「養塘便是為了收穫。不然新塘養成熟塘,要耗費那麼多的心血和糧食,難道是養來好玩的么?」
女童抽抽噎噎的,到底有些不服氣,聲音細如遊絲地道:「可是挖塘的時候傷了她們性命,豈不是白養了么?」
婦人呸了一聲,伸手想打,到底忍住了,「你懂個屁!平常時候挖塘人自然是要多加小心,好叫那熟塘能多用些年數,一直養出好藕來。可要是機緣巧合,哪一支的祖墳冒了青煙,讓小池塘里長出來了藕王來,那藕長地比熟塘還大,能好好撐到足月已經是祖宗保佑,怎麼還能指望挖出來時不傷到熟塘的根本呢?」
小珠兒怕是極怕的,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從前丑娃的娘也是這麼死的么?」
婦人冷笑,「他倒是想!」
她臉上滿滿地都是不屑,但還是解釋道:「那個時候,村裡已經好些年沒有藕王胎出現了,看她的樣子,誰都以為肯定是的,連俺也險些看走了眼,沒想到最後生下來的居然是這麼個又丑又傻的東西,一點用處都沒有。所以她也沒立刻就死,到底還是拖了幾年才油盡燈枯。」
這時她的耐心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低喝道:「你平日里不好生學著挖塘人的規矩,天天和丑娃那短命小鬼廝混。再讓俺看見你們兩個說話,瞧俺不打斷他的狗腿,拔了他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