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崢嶸歲月稠（四）

  一　　圍著篝火的夜晚正是講恐怖故事的好時機，桂花汗毛直豎，覺得自己八成是活見了鬼，兩位真人非但沒有互相掐起來，反而爭著在這裡袒露心扉。


  我是螃蟹吃多了幻聽幻視了么？還是月色太美惹的禍？

  火堆里螃蟹鉗子啪地一聲爆裂開來殞身不恤，月亮嗖一下鑽到雲彩後面表示絕不背鍋。


  不過朱成碧的故事跟葉知秋的畫風完全不同。


  葉真人言簡意賅，只是淡淡地說起自己曾經丹碎劍毀的經歷，語氣平靜地就像是在說今天的飯燒糊了，咱們重新煮一鍋吧。可是誰都能揣測到當時的慘烈境況，以及他經歷的種種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辛與痛苦。


  朱真人談起過往時則是另一種風格，可謂開頭溫馨，過程平淡，結局突然。


  「我有個侄子身懷仙骨，只可惜是下品，人也笨笨的不算機靈。「


  旁邊兩個人還在凝神靜聽，她已經結束話題嘎嘣嘎嘣地又開始啃螃蟹了。桂花獃滯了一會兒才明白朱仙師的意思，弱弱地道：「您是因為一直在教導這個侄子修行，因此才對培育弟子很有經驗和心得嗎？」


  朱成碧嗯了一聲，直到大家都以為她不會多說什麼的時候，又開口道：「我哥哥過世地早，只留下這一點骨血。爹娘和嫂嫂好容易把他拉扯大了，沒想到居然發現有仙緣。這孩子是個痴心的，一心只想要修行，幾乎快魔怔了。「


  」可惜仙骨是天生的，半點也勉強不得。在下院的時候有我照拂著，總算是能混個外門弟子的身份。但上院的門檻實在太高，他這樣的資質根本就進不去，除非是繳納一大筆靈石。「


  她看了眼葉知秋，「葉真人是雲山的天才弟子，大概不曉得這樣的事情。靠繳納靈石擠進門的只能算作雜役，而且所有弟子應得的份例統統沒有，僅僅能獲傳些基本的功法。在上院期間所需的各種藥材和上等功法都要靠靈石或功德值換取。「


  桂花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朱真人您明明是內門弟子，卻一看到靈石和功德值就走不動路，原來是有這樣一個無底大坑要填。「


  葉知秋撓撓頭，」修行已是僥天之幸，百折不撓奮勇向前固然好，但是令侄若果然天賦有限，又何必如此強求。真人請恕在下直言，尋常一家之中能得一人修行已經足以庇佑數代平安。朱真人愛護晚輩之心拳拳，但以一己之力供養兩人何等艱辛。「


  他心想你侄子要真是靈骨平常，耗用資源想來比尋常修士更巨，他在上院一路修鍊到築基後期耗費的丹藥和功德值估計早夠你結成元嬰了。


  這筆帳明白好算地很，朱成碧斷沒有不清楚的道理。他也只能點到為止，免得交淺言深反而不美。


  朱成碧嘆口氣，」雙親膝下只有這一個孫兒，又是自幼失怙，因此百般憐愛不肯違逆他的心愿。「


  她看看葉知秋和桂圓的表情，有些失笑，知道自己在他們心裡忽然變成了雖然天資出眾，卻被家人壓榨著供養不成器侄子的可憐女子。


  剛才這番話當然沒有一個字虛言，但是內里究竟只有她自己最為清楚。天魔乃是無情無欲之身，轉劫后需要慢慢體味七情六慾，其中的過程遠比修士的入世紅塵歷境練心更加艱難。


  而糾葛複雜的親情當然也是這些修鍊中的一部分。


  共同分享了秘密后，三人間的氣氛似乎忽然緩和了不少。朱成碧感受著體內的情緒變化，對於自己在修復魔魂上的新嘗試很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