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餐英坐空谷

  日凡人對於仙人總是有許多幻想和憧憬，他們把自己心目中最美好的生活稱為神仙般的日子，最曼妙出塵的女子叫做神仙姐姐，就連最暢銷的敷面花露都起名叫神仙水。


  即使同樣一件事情，由仙人做出來的姿勢也明顯比凡人要好看許多。比如葉問秋今夜的經歷，放在凡人身上是餐風飲露，放在他身上卻可以美其名曰為餐霞飲瀣，絲毫不沾人間煙火氣。


  雖然二者的實質，其實都是蹲在野地里喝西北風。


  桂花卻沒虧待自己，她剛剛喝了一大碗熱乎乎的鮮魚湯，這會兒正和朱真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啃著蟹腳，就覺得葉真人夜觀星象，櫛（zhi）風沐雨的樣子十分有趣耐看。


  櫛者，梳頭髮；沐者，洗頭髮。因為天人五衰中就有頭髮垢膩之相，所以修士們素來十分注重此項清潔工作。


  桂花是女孩子自不消說，朱成碧雖然是天魔寄身，卻異常珍惜自己得來不易的一身皮囊，平日里總會盡量好生保養。相比之下葉知秋就粗糙了許多，見微劍一會兒噴水一會兒吐風的，不消片刻就已經全套做好收工了事。


  被四隻精光灼灼洞見秋毫的明眸一起盯著，葉真人也有些大感吃不消，苦笑道：「美食當前，朱真人和桂小師妹卻這樣看著我，可是覺得哪裡不對嗎？」


  這裡可以算作涵碧湖的外圍水系，水草豐美蘆葦茂盛，隨便來幾個人往裡面一鑽，從外面根本看不出端倪。這會兒蘆葦杆子光禿禿的有些蕭瑟，但是魚和蟹都是經了霜最肥美的時候，不管是烤著吃還是簡單的燒湯，都能鮮掉人的眉毛。


  可惜朱成碧聲稱久仰雲山道法高妙，弟子們更是多從上院起就開始辟穀。自己要照顧道行微末的小弟子只好弄些粗鄙飲食，但卻萬不敢耽誤葉真人的修行，因此連一簞食一瓢飲都堅決不肯分潤給葉知秋，就好像完全忘記了不久前他們還有過在漁村裡一起吸溜臊子面的交情。


  她如意算盤打地響亮，覺得大家既然已經一起摸空了涵碧湖水下，自己又擺出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嘴臉，像葉知秋這種久負盛名的少年天才都是心高氣傲，估計會直接轉身而去，大家從此相忘於江湖豈不美哉，也免得自己一看見他就想起那些不得不上交的靈石，長此以往簡直心絞痛都要發了。


  可惜葉小真人的想法不是常人能夠猜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這種好清新好不造作的態度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居然厚著臉皮表示涵碧湖情況怪異不能輕視，反正閑來無事不如大家一起結伴在這附近掃蕩一下。曾在葵英城修養一甲子的清都劍周敦儒據說也在附近，若是有緣還可以當面請教。


  殊不知葉知秋若是不遇到她和桂花一行也就算了，但既然遇到了，就得按著先前答應自己師傅的，儘力爭取她對景山仙派的好感。


  開始的時候他尚能視朱成碧的白眼和嘲諷如無物，跟桂花在一個鍋里搶吃的。直到某日經過朱成碧獵殺了頭小野豬，弄了一鍋粘粘稠稠名為鹵煮之物。


  葉知秋眼看著好好的一頭野豬變成這碗曖昧的鼻涕湯一般的東西，心裡嘖嘖稱奇，臉上卻不動聲色，毫不挑剔地搶著盛了一晚，一仰頭吃了個乾乾淨淨。


  他拿著自己的空碗準備去收拾洗涮，朱成碧卻不像前兩日，絲毫沒有了氣憤和鄙夷的神色，反而似有意似無意地問道：」葉真人，這碗現在雖然潔白乾凈，可它之前若是盛放過豬糞穢物，你是否還會用它吃飯？「


  九州修道也講究機緣和頓悟，同道之輩互相打機鋒是常有的事，但葉知秋仔細地想了想，覺得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不會即可，莫要給這位明湖仙派的朱真人任何可趁之機。


  朱成碧似笑非笑地追問道：」即使洗地很乾凈了也不會么？」


  葉知秋腦中警鈴大作，堅決地答道：「洗地再乾淨也不會。」


  在那裡仔細攪合碗里的鹵煮湯汁的桂花用筷子挑起了一物，咦了一聲，側頭疑惑道：「這是什麼，怎麼看著像。。。」


  朱成碧笑吟吟地接道：「正是要問葉真人呢，既然這樣好潔，怎麼豬腸倒吃地那麼滑口。哎呀，也不知道算是洗地乾淨了沒有。」


  。。。。。。


  從那以後，葉真人就很自覺地辟穀修行，每日里餐霞飲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