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那堪二更催
黝黑髮亮的大勺探入密封的粗瓷罈子里,將厚厚一層凝結的白霜和其下褐色的半固體一起舀了上來。盛地滿滿的大勺被直接放在火上炙烤,很快白色的油脂和凝固的深色湯汁就開始融化,露出其下褐色的肉粒,在油里被炸地噝噝作響,濃烈的醬香和肉香漸漸在空氣里飄散開來。
一旁早已另外支開口大鍋,裡面翻翻騰騰地煮著現擀的麵條。過不了片刻,面和紹子就都燒好了,然後被小心翼翼地盛在比人頭還大的粗瓷碗里,一路捧著端上了招待貴客的桌子。
三位貴客們打量著碗里,只見細長的白色麵條浸在深紅色的油湯里,上面堆滿了明黃色的雞蛋塊,炸到微微焦黃的石榴籽大小的豆腐丁,半透明的蘿蔔片,又澆上了現用大勺燒透的紹子和一把切細的翠綠色蒜苗葉。辣油也是臨上桌前才淋上去的,兀自發出噝啦啦的聲音。
貴客里看上去全是文文靜靜的,但是居然不怕燙,也不嫌重,俱都用手穩穩地捧著大海碗。
葉知秋先不著急吃,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股子熱油混合著辣椒和醋的芬芳,頓時露出了陶醉之意。
那邊朱成碧和桂花已經開始窸窸窣窣著地吸溜著麵條,看樣子恨不得把臉也埋了進去。
村長在一旁搓著手,很是不安地樣子,「這些日子都沒有船敢往深水裡去,也就沒有什麼魚鮮可以款待幾位仙師。我這媳婦兒是外面來的,就會做個紹子面。粗糙玩意,只好給仙師們吃個新鮮吧,怠慢地很,實在是怠慢地很。」
桂花百忙之中抬起頭來給了村長一個安慰的笑容。葉知秋卻把眼光垂了下去開始專心吃面,不去看她塞地鼓鼓的雙頰,免得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涵碧湖吃人的魚怪已除,總要通知附近的漁家,好讓他們重新安心回湖上行舟捕魚。正因如此,三個人才會特意到這村落里來。
沒想到剛好撞見村長一家在吃晚飯,桂花聞到香味就已經有些腳軟走不動路,聽到村長相邀的時候卻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沒想到葉知秋和朱成碧倒是一口答應下來,弄得村長都有些驚訝。
這裡的水域其實每年都有修士查看,以防出現精怪。村裡人也見過他們高來高去的樣子,但是這樣面對面說話卻是不多見的情形,更別提留下來吃飯了。
村長一來是要感謝仙師們除妖的功德,二來也是覺得仙師駕臨他家,那是多大的榮耀,恨不得翻出老底來款待三人。又是要兒子媳婦去別人家裡尋湖鮮,又是要老妻殺雞燒湯。後來還是朱成碧強著他就煮了一碗他們今天晚飯吃的紹子面,這才罷了。
饒是如此,這碗面顯然也是十二分精心地做出來的。剛才村長家裡吃的只是素紹子,裡面也沒有什麼油水,給他們另煮的卻精細了許多,特意把留著的一小罈子肉紹子拿了出來,又現開的油鍋燒了辣子澆在上面。
這一碗簡單之極的油膩膩紹子面,竟然是桂花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她不知不覺間舉著碗連湯都喝了個乾乾淨淨,待到把海碗放回桌上時,一滴淚珠從她腮邊悄然滑落,啪地一聲落在碗底。
桂花不由地一愣,她心中絲毫也沒有悲苦哀切之情,又怎麼會無端落淚?再細細體察,卻只覺得道心圓融精神完滿,連困擾多時的頭暈之症似乎都不治而愈。
葉知秋和朱成碧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兩個人對視一眼后,都是神情一松地微笑起來。葉知秋更是高興地道:「恭喜桂小師妹,經此一番波折后,你道心進境神速。依我看,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這次的入世紅塵歷境煉心了。「
桂花啊了一聲,隱隱約約地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又有些不真切。她略帶茫然地看向一路上的導師朱成碧,等著她為自己解惑。
朱成碧果然開口道:「傻丫頭,你這半日里屢經生死劫數,心境自然與之前有所不同。以我那一盤魴魚膾起,叫你感受天道無情,其中轉瞬間強弱幾次相易,或為刀俎,或為魚肉。直到以這碗紹子面收,再帶你重溫人間煙火。若是這樣都還沒有什麼進益的話,我這片苦心真不如餵了龍魚算了。「
話雖這麼說,朱成碧心底卻也暗暗咋舌於桂花的資質和悟性,照這樣下去,估計她的修為很快又要再有突破。想到這裡,她連忙對葉知秋道:「葉真人既然暫時接手梅聞華真人三樂堂的事務,不如順便幫我把這功德值批下來吧。今日的事情您是親眼所見,我們發現涵碧湖水中精怪異常,又合力斬殺了其中一隻,桂花更是藉此淬鍊道心,簡直堪為各仙派弟子之表率。」
葉知秋苦笑,他自然聽出朱成碧的言外之意,她什麼都說到了,偏偏漏掉今日最大的收穫靈石,其中的意思簡直昭然若揭。可惜他立場使然,卻是怎樣都不能順水推舟做這個人情了。
他打了個哈哈,不接朱成碧的話頭,卻溫言對桂花道:「桂小師妹要好好謝謝朱真人才對。她提攜後輩弟子盡心儘力,更難得的是毫無門戶之見。要知道,很多真君自己境界高妙,帶起弟子來卻,咳咳。。。總之,這樣處處啟發循循善誘,一心為仙道作育英才的修士委實不多見,多一些功德值獎勵完全是應該的,我必然為朱真人努力爭取。「
他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朱成碧說的,然後又把頭轉了過來對桂花道:「你這次得到的靈石既可以留著自己修鍊之用,也可以拿來換取丹藥和法器。說起來你還未入仙派,連上院都沒正式進入,這些都不必上繳的,倒是比我和朱真人最後所得的還要更多一些。「
靈石這樣的重要資源按理是必要全部上繳派中,再由仙派統一調配的。朱成碧原本想著瞞下一些,但葉知秋已經不動聲色地表明了態度。她心疼之下,一張俏臉已經冷地像是萬載寒冰,全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