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往事那堪憶（五）
頭頂的星河依然璀璨，但是在桂花和桂圓眼裡，每一絲星光里都蘊含著殺機。
上古之時星光蟲或許是仙禽們的零嘴，宮殿里的點綴，美麗而無害，只需要一點靈氣就能輕易養活。但它們對於身在練氣期又手無寸鐵的桂花和桂圓來說，卻是致命的威脅。這千隻蟲子如果一擁而上，光憑本能只怕就能瞬間將她們兩個吸食乾淨。何況這些蟲子能從上古存活至今，還不知道有著怎樣的變異。
桂花手捧著半人高的丹爐，站在洞口調勻氣息。桂圓忽然緊緊拉住她，聲音微顫道：「我跟你一起進去，有個照應。」
桂花不禁好笑，但也知道她是關心自己，「你進去幹嗎？我還要分心照顧你，你就在這裡等我。」然後不再遲疑，將妹妹手指掰開，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她收斂了氣息，那些蟲子果然毫無反應，依然安安靜靜地掛在洞頂，寶石般的腹部隨著呼吸有規律的緩緩明暗變化。
身姿綽約的少女踏著明滅的星光緩步而行，本應是極美的景象，可堪入畫，桂圓卻緊張地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只怕再驚擾到蟲群。
星光極盛之時，照地山洞亮如白晝，桂花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在她眼裡，那些殘破的石頭，地上斷斷續續的線條，泥壁里彷彿自然形成的裂紋，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這整個山洞分明就是個上古法陣——上古天魔所用的防護法陣。
只是歲月變遷，這個法陣已經殘破到幾乎沒有任何力量，反而讓桂花循著線索輕易地找到大陣的核心，那裡自然也是法陣守護的關鍵之物的所在。桂圓在一堆石塊面前蹲下身來，這些碎石在千萬年前必然是極為珍貴的施法材料，但滄海桑田，如今它們都已經化為塵泥看不出當初的模樣。亂石堆中靜靜躺著四枚橢圓形的褐色石卵，一枚已經年久風化了，碎成一大一小的兩塊，另外三枚的外殼也顯得頗為斑駁。雖然早就猜想到了洞中所藏的東西，桂花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畢竟在她記憶里，魔丹二字從來都代表著無數的腥風血雨。
吐息平緩了一下心情，少女將手裡的丹爐掀開蓋子放在身前，伸出芊芊十指準備捧起魔丹放入爐中。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桂花剛一觸到魔丹就如遭雷擊，痛呼一聲摔倒在地。而原本黯淡粗糙的石卵表面忽然亮起了一條條的細線，交織成一個詭異的圖案。這些發光的細線還從石卵延伸到地上，瞬間就連接上了其他石卵，那些魔丹立生感應一樣，表面開始發亮。
桂花顧不上魔丹的變化，急急扭身望向頭頂，一眼看過去她頓時覺得全身冰冷。那些細線剛一亮起，星光蟲群就嘭地一下從洞頂飛起，在空中呼嘯疾飛，然後好像突然認出了摸上門的小偷，所有的蟲兒都轉頭氣勢洶洶地沖著桂圓的方向而來。一時間，上千顆流星飛快地向著她墜落，在空中劃出無數彩色的亮線，每一條絲線都帶著不詳的死亡氣息。
光影錯亂之間，桂花覺得手臂上被猛地一扯，身子已經被大力地拖起來。她跌跌撞撞地被拉著狂奔，眼看桂圓散財童子一樣一路往外亂丟靈丹和玉佩，心裡卻只有一個念頭，「我要連累阿圓了。」
兩個人不敢用靈氣拍打蟲子，只能憑身體硬抗，饒是躲過了要害，也被砸地眼淚汪汪，不過跟著她們的星光蟲遠遠沒有想像的那麼多，兩個人有驚無險地跳回了最初的石洞。桂圓剛要喘息一口，就覺得腰上一緊。
桂花眼睛都紅了，抱著妹妹就要把她丟出頭頂的樹洞。她已經想好了，等下把桂圓扔出去后，自己就運起靈氣吸引這些蟲子，只希望這點時間能夠桂圓跑遠。
桂圓掙扎不開急地跳腳，卻又不敢大聲，只好八爪魚一樣反手緊緊地抱住桂花，在她耳邊道：「沒事了，蟲子沒跟來，我們沒事，你別衝動！」
桂花聽到桂圓的話，呆怔一下慢慢反應過來，這才發現星光蟲確實都好好地待在隔壁洞穴，一隻也沒有飛過來，而且裡面連振翅聲都沒有，好像蟲群瞬間消失了一般。
她沿著洞口看進去，所有的蟲子都靜靜地落在那幾枚魔丹撐起的半圓形光罩之上，光芒大盛。被桂圓撒出去的丹藥和法器依然好端端地散落在地上，星光蟲群竟是對它們不屑一顧。
桂圓輕輕拍撫她的後背，「你別怕，我們沒事。」然後探頭看了一下裡面，財迷之心戰勝恐懼之情，「蟲子居然挑起嘴來，不吃靈丹和玉佩了，我進去把它們都撿回來吧。」
她可憐兮兮地打開藥囊，裡面已經空空如也，正所謂辛辛苦苦大半年，一下回到解放前，實在讓人心如刀絞。
饒是桂花滿腹心事，也被她逗地笑出聲來，然後臉露歉疚之意，「剛才多虧你了。你放心，這些星光蟲吃飽了靈氣就會飛回去休息，等下我幫你把東西都撿回來。」
桂圓收起葯囊，頭靠在姐姐肩上，「你沒事就好，剛才嚇死我了。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個險地吧。丹藥和玉佩都可以再有，只有那個丹爐有點可惜，不過還是小命重要。」
桂花摸摸她的頭髮，「是我不好，沒想到魔丹上居然也刻著法陣，而且還能運轉。」
「魔丹？」桂花一驚，「居然真的有這東西，難道那不是芮詩蜜的信口胡柴嗎？」
桂花搖了搖頭，向妹妹娓娓道來。
「我其實只有一些零星的記憶，知道魔丹是天魔死去的殘骸，但也是他們重生的種子。芮詩蜜說地不錯，魔丹確實是極其危險之物。天魔本體其實無形無質，他們可以借體於萬物，只要意識仍在，就能永世不滅。」
「天魔的軀體若是受到致命的重傷，就會將意識脫離開來，或者直接另行奪舍，或者結成魔丹等待良機。每枚魔丹中都儲存了無比精純的天地靈氣，滋養天魔的意識，確保他們休眠之時依然有足夠的供給。」
這次桂圓立刻抓住了重點，「星光蟲就是靠吸收魔丹的靈氣活到現在嗎？」她不禁有些咋舌，這魔丹到底蘊含了多少靈氣，可以供應這一群蟲子從上古繁衍至今。
想到這裡她禁不住地小激動，哪怕魔丹已經被吸地只剩下點渣渣，應該也能支撐她修行很長一段時間了吧，只是這差不多相當於從蟲子嘴裡撿剩飯了，口味未免過於驚悚獨特。
桂花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不要想地太簡單，若是魔丹能被輕易地吸收煉化，它就不會被仙道列為禁忌了。」
原來修士的身體千錘百鍊又靈氣充盈，從來都是天魔奪舍重生最好的選擇。修士以為自己是在煉化魔丹里的靈氣，卻不知那一縷天魔的意識早已如附骨之蛆一起被吸收了進來。等到在修士身體里休養壯大之後，就會鳩佔鵲巢取而代之。
桂圓頓時氣憤填膺，這也太狡猾了吧，居然把自己偽裝成很可口的樣子，然後反過來把覬覦魔丹的人吃了個乾淨。
桂花卻不置可否，「魔丹里的靈氣本來就是天魔為自己的神魂準備的，那些人受不住誘惑卻又本事不濟，那麼變成天魔的獵物也怪不了別人。」
「不過你別擔心，這裡的魔丹被星空蟲吞吃地差不多了。」桂花想了想道：「依我的猜想，當初天魔布下的防護法陣定然是可以自動吸納靈氣運行，若不是因為天地突變，應該直到此刻都還完好無損才對。之後天地間的靈氣再也無法被直接使用，這座大陣只能靠陣中的靈石資源來勉強維持，還有這一群星空蟲雪上加霜，到得現在，竟然是要反過來消耗魔丹中的靈氣了。這倒反而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否則練氣期的修士見了完整的魔丹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兒。」
「嗯，或許也不必逃跑，畢竟天魔也是很挑剔的，他們眼中，這種層次的修士和螻蟻也差不了多少，根本沒有被他們附身奪舍的資格。」
桂圓默然，好吧天魔居然還很傲嬌而且挑食。
桂花又沉吟片刻，忽然話題一轉道：「其實上古之時不論五行，只重陰陽。星空蟲還有個名字，喚作陰陽和合蟲。」
桂圓有點跟不上姐姐的思路，但還是被這個奔放的名字震驚到了，心裡一千頭神獸狂奔，「看不出你們原來是這樣的蟲子！」
桂花沒有理會妹妹的一臉詭異微笑，繼續往下說道：「這種蟲子生長在黑暗的環境里，但卻自身卻明亮耀眼之極，正是陰極陽生的意思。」
「而魔丹則恰恰相反，天地間最精純的靈氣滋養著天魔的神魂，乃是所謂的陽極而陰生。」
「事實上，不止魔丹和星空蟲，這個地方受它們的影響，幾乎處處都是陰陽一體，連我們頭頂上的大樹也已經是半枯半榮，陰陽相生。我剛才就是忽略了這一點，忘記孤陰或者孤陽碰到魔丹，就會像一滴冷水進了熱油，立時就激起了陣法反應。要想拿走魔丹，必須也是陰陽平衡於一身才行。」
桂圓若有所思，片刻后沉重的目光投向了王大志。
師兄，你獻出元陽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