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往事那堪憶（二）
桂圓和張萌之間只有舊怨，並無好感。但那畢竟是同門師姐，一起在仙院求學這麼多年，自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卻無動於衷。她手裡攥著的裙角一松，疾步快跑到剛才張萌消失的地方，探頭向谷底望去。
這時夕陽還沒有落到山下，但光線卻完全照不進這片深谷。放眼望去，下面黑黢黢的深不可測，憧憧陰影微微晃動著，彷彿有許多怪物藏在黑暗裡張開了血盆大口靜靜等待新的獵物。桂圓頓時身上一冷，忍不住就打了一個寒噤。
她揀起一塊石子輕輕地丟了下去。那塊石子畫了個短短的弧線，迅速掉落在黑暗裡，然後消失地無影無蹤。桂圓豎起耳朵等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到任何回聲，石子竟和張萌一樣無聲無息地被深淵吞吃了乾淨。
她強自鎮定下來，回頭向桂花輕聲道：「事情出地蹊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回仙院通知仙師們來救人吧。」
王大志已經嚇地有些兩股戰戰，他剛才看地分明，張萌就像是中了邪一樣，今天的事情怎麼看都透著詭異。聽到桂圓說回去，他立刻拚命點頭表示贊成。
桂花卻不肯走，她站在張萌最後消失的地方來回看了幾遍，又仔細想了想道：「你們兩個先回去，我要留在這裡查看一下。」
桂圓立刻大搖其頭，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以她閱片無數的經驗，深知當有人忽然消失不見時，最忌諱的就是分兵前去查看。事實上現在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所有人待在一起，不要亂說話給自己和隊友插旗。無論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都別逞強，趕緊回去仙院搬救兵。這招大召喚術用出來，不管什麼山精木魅都要束手就擒。
可是桂花態度卻很堅決，桂圓雖然知道她不是亂來的性子，但卻怎麼樣都放心不下，「天快全黑了，這地方又詭異地很。張師姐好好的人怎麼會想不開忽然跳崖，其中一定有蹊蹺。總之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何況懸崖這麼高，你難道能爬下去不成？」
桂花被纏地沒有辦法，無奈地低聲道：「張師姐並不是跳了下去，你仔細看這個腳印，還有這裡的痕迹。她應該是鑽到了樹里。」
桂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果然發現張萌所有的腳印一絲不亂，都是沖著大樹的方向，到了樹根處才忽然消失。
王大志不解道：「難道她學了木遁之法嗎？大活人怎麼能鑽到樹里？」他雖然害怕地厲害，倒也不好意思拋下兩個師妹自己跑回城去，只能壯著膽湊近了看桂花解謎。
看他瑟瑟索索的樣子，桂圓倒好像沒這麼怕了，伸手指給他道：「這裡有個樹洞被樹藤遮住了，這棵樹估計是空心的。」，
王大志將頭探了過去，立刻發現樹上果然有個大洞。這裡光線昏暗，樹身又纏滿了藤枝，本來很難被人發現，但是張萌神智不清醒，直接鑽進去后沒有整理樹藤，現在仔細檢查倒也不難看出端倪。
既然知道張萌不是被深淵吞了，王大志的膽氣就壯了三分，不待桂花發話，自己動手把枯藤都拂到一邊，露出了樹洞口。原來這竟是一棵陰陽樹，底下已經連樹根都被蛀空了大半，只剩下個殼子還站在那裡，上面卻依然枝葉茂盛生機不斷。王大志探頭進去也看不到洞底，更瞧不見張萌的影子。他小時候每天泥猴似的，爬樹捉鳥無所不能，樹洞也鑽過幾個，但從未見過哪棵樹被蛀地如此徹底卻又偏偏不死，還形成了這樣深的一個大洞，不由地嘖嘖稱奇。
桂花立刻就準備進去看個究竟，她回頭看了妹妹一眼，猶豫道：「這洞里怕是不幹凈，你還是留在上面吧。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原來桂圓小時候還敢上房爬樹，長大后卻莫名地有些怕蟲子，聽王大志說這是蟲蛀的大洞，心裡已經怯了，悄悄地向後挪遠了兩步。現在桂花竟然還要鑽到蟲子洞里，嚇得她汗毛都豎了起來，手臂上爆出一粒一粒的顫慄。
桂圓還沒想好怎麼出聲阻止，就看見姐姐已經一矮身跳了下去。她這一驚非同小可，底部被蛀成這樣大洞的古樹下面怕不是成了精的蟲子窩吧。桂圓腦海中一會兒浮現出一窩一窩的肥胖蟲子扭著身子在洞底蠕動的景象，一會兒又覺得下面或者是個白蟻洞穴，成群結隊密密麻麻的蟻群在此安居樂業，一旦發現不速之客就會蜂擁而上，將來犯的敵人潮水一般地淹沒。桂圓一陣惡寒，被自己嚇得臉色發白，腿都有些軟了，比剛才的王大志還要不堪。
洞底桂花輕呼了一聲，然後又急急地道：「我沒事，你不用下來。」她的聲音從地下傳來，聽起來有點悶悶的不大真切。
桂圓大驚失色，瞬間腦補出桂花正在下面和各路蟲子大軍搏鬥，卻又擔心自己害怕，只能苦苦地支撐著不肯出聲求救的畫面。她捏緊拳頭，咬了咬牙，不管不顧地跑到樹前，閉上眼睛用衣袖遮住了臉，直直地就向洞里跳了進去。。。
這個樹洞遠比桂圓預計的還要深了很多，但落地的時候卻覺得身下軟軟的，這麼高摔下來一點也不疼。只是桂圓現在最怕軟軟的東西，嚇地立刻跳了起來，閉著眼睛雙手亂揮。
此時桂花心中憋悶到無以復加，她剛才平平穩穩地落到洞底，正想拿出枚夜光珠來照明，忽然腳下一絆踩到了什麼。還沒站穩，就聽見上面物體急墜的聲音。她反應極快，頃刻間就借著洞口的一點天光認出了桂圓的身影，一怔之下就沒躲開。結果桂圓把她砸了個正著不算，爬起身來后竟然還連踩了她兩腳。
桂花還沒來得及喝問妹妹搞什麼鬼，頭頂又傳來一聲凄涼大叫，「師妹們別走，等等我啊！」話音未落，王大志已經從洞口一躍而下。
桂花大驚失色，本能地往牆壁邊縮了一縮。桂圓卻還在一邊亂跳一邊閉著眼揮袖驅趕想象中的蟲蟻。眼看著王大志快要落地時，被揮手亂打的桂圓在背心猛地一擊，一聲慘叫后橫著就飛了出去，啪地一聲貼在土壁上印出了一個完整的人形。
桂圓嚇地一縮頭，倒是終於睜開了眼睛。桂花這才有機會把夜光珠取出來掛在頸上。桂圓借著珠光看一眼兀自躺在遠處呼痛的師兄，再偷瞄兩眼姐姐裙擺上那兩個清晰可見的腳印，恨不得把頭埋在沙地里。
等等，沙地。。。她看看腳下，再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才確認自己是身在一個拱形圓頂的洞穴之中，地面上鋪滿了沙石十分乾燥，絕對不是想象中的蟲蟻洞穴。
沒有了蟲子，桂圓的膽氣就頓時全都回來了，想過去看看王大志的情形，剛往旁邊一邁步，就聽到姐姐驚呼一聲不要，然後才覺得腳下不對，居然又是踩到了個軟軟的東西，連忙低頭一看，張萌雙眼緊閉躺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知覺。
桂圓趕緊也掏出隨身帶的夜光珠來掛好，然後俯身下去查看張萌的情形。桂花看一眼王大志，估摸著他沒什麼大事，就也快步跑過來將手放在張萌氣海處，默默尋找剛才感應到的異樣氣息。
王大志口眼歪斜昏頭昏腦地扶著洞壁地爬了起來，顫聲道：「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
桂圓聞聲抬起頭來，她和桂花的夜光珠並非什麼上品寶物，掛在胸前大概相當於一只燭火的亮度，照在身前數尺之地倒還清楚，再遠的地方卻有些為難，而且珠光黃裡帶青，映地周圍一片綠油油的。
看王大志爬起身來，桂圓鬆了口氣喜道：「你沒事罷？」
王大志這邊看到的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方才桂花跳下去的時候他還不覺得什麼，接著桂圓像張萌一樣發了瘋，好像身後有鬼追著，一聲不吭地跟著也跳了進去。那哪裡是什麼樹洞，分明就是一張大口，悄無聲息地吞進去了三個大活人，連根骨頭都沒有吐出來。
那時太陽恰好完全落山，陽光最後一閃后徹底消失，林中風聲嗚咽如泣如訴。他有心飛奔回城，可是樹林里鬼影搖晃，不知道有多少妖物埋伏在裡面等著他自投羅網。
王大志權衡片刻，終於還是決定跟緊隊伍，鼓足了勇氣跳下去。結果半空里被一拳擊飛，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顧不得疼痛勉力爬了起來，只見四周一片黑暗，只是遠處有一些朦朧的幽暗光芒，兩個妖怪正伏在一具屍體上準備大嚼。其中一隻忽然抬起頭來，露出張妖異邪魅的臉，上半邊的眉眼都隱在深深的陰影中看不清楚，下半邊卻映著陰森森的綠光，還衝著他詭異地露齒一笑。那妖怪只怕是忽然聽到聲音，發現了他這個小鮮肉，開心地決定要換換口味。
正在膽戰心驚的時候，另一個妖怪也轉過頭來，乃是和前面那個一模一樣的綠色肌膚，詭異眉眼，寒光一閃間對他露出了牙齒。
王大志一聲沒吭，直接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