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兒嬉戲事（七）
桂花飛奔過去把躺在地上的桂圓扶了起來，看她並沒什麼事情，鬆了口氣后一時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衛依依也嚇了一跳，跟著過去看了一看，忍俊不止道：「師姐真是服了你了，這一年份的明月樓我願賭服輸，你隨時去吃，掛我賬上就好。」
桂圓訕訕然鬧了個大紅臉，旁邊仙師也已經憋笑憋地肚子疼，丟了一個辟塵的法術過去幫她清理乾淨，雖然摔地釵橫鬢亂，但總算勉強能夠見人了。
桂圓兀自厚起臉皮跟衛依依解釋道，「多謝衛師姐厚愛，師姐賜，不敢辭，阿圓這裡先謝過了。師姐有所不知，其實這躍龍門古已有之，那時的修士大都是用騰雲術一躍而過。但是有位異修，就是曾經被須彌芥子山壓住五百年的那位，在海外方寸山學了個特別的身法，喚做筋斗雲，就是要這樣翻著跳才對。小妹今日想起這個典故，打算效法這位修道前輩，不過功力淺薄，只用出了前半式來。」
衛依依已經笑地肚子疼，「以前倒不知道阿圓師妹是這樣的妙人。你沒事時多來找師姐玩，師姐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桂圓尷尬歸尷尬，還不忘記自己的彩頭，笑納了衛依依的承諾，就趾高氣揚跑去郭陽面前把手一攤，「承蒙郭師兄厚賜，我就不客氣啦。」
這一串變故看地郭陽眼花繚亂，有心指責她作弊，偏偏又說不出來什麼，但是就這麼交出去一件法寶，他又覺得心裡不甘，磨磨蹭蹭地想等著芮仙師發話。
芮詩蜜正在大皺眉頭，實在是摸不清桂圓的底細。她被分派看管的項目喚做夸父追日，因為與躍龍門隔地有些遠，又加上一心二用，只能隱隱察覺桂圓身上有些靈氣波動，絕非昔日吳下阿蒙。可接下來她明明又是賣弄小聰明才過關，最後還出了那麼大一個丑，怎麼看也就是個賴皮的小孩子，沒有一絲深藏不露的高手風範。
「小桂仙子真是活潑有趣啊。」耳邊忽然傳來這麼一句，芮詩蜜豁然轉頭，只見琅環閣的掌柜莫先生正捻須微笑，看地津津有味。注意到芮詩蜜回頭，莫大連忙躬身行禮。
芮詩蜜知道琅環閣實際是仙院的產業，這個書坊掌柜也不時來跟周院長回話的，倒不甚在意，略點了點頭，「你今日怎地在此？」
莫先生道：「鄙人原是來送一批新印的習題冊子，不想遇到這個難得的熱鬧，蒙周院長恩准，留下來觀瞻一二，也算是難得的機緣。看到芮仙師在這裡，本想要過來拜見，但仙師正一心觀看令高足和人打賭，所以也未敢貿然打攪。」
這下戳到痛處，芮詩蜜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哼了一聲道：「小孩子的把戲，上不得檯面。」
說完她忽然一凜，覺察到不對之處。她是築基的修為，耳目靈敏。但這書坊掌柜一介凡人，如何能看地清遠處發生的事情，知道郭陽和桂圓打賭來著。而且他方才出聲前，自己竟然一無所覺身後多出個人來。
莫先生神色依然畢恭畢敬，嘴上卻說道：「芮仙師說地有理，小孩子們胡鬧，大人看看就好，若是一味參合進去，只怕鬧出來面上不好看。記得我家鄉有句俗話，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我等既已老朽，便知後生可畏，何必無謂擋在他們的路前呢。」
芮詩蜜緊緊盯著莫大，眼神直似要在他臉上燒出個洞來，那掌柜的卻臉色不變，拍拍腦袋，從懷中拿出個包裹起來的物事呈給芮詩蜜道：「看我這記性，原本是要推薦一套新書給芮仙師，說著說著差點忘了。這本《庶女修仙傳》乃是《凡女修仙傳》新出的姐妹篇，講地就是一個沒什麼根基的女仔逆天修行的故事，仙師不妨拿去一讀。此外費若思真人那裡，敝店也已經飛劍送去了一套，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啦，倒讓仙師見笑。」
芮詩蜜一顆心只覺得如墜冰窟，陽光照在身上，她竟感受不到一絲熱度。費若思就是那位天竺高人，她身後最大的依仗，此時卻被書店掌柜一口叫破。莫先生的這一番話說地恭敬，但連敲帶打警告意味十足，怎能不讓她又驚又怕。
現在想來，這個莫先生身上明明疑點甚多，她來到葵英仙院時，他就是琅環閣的掌柜，十幾年來，卻始終是這麼一副不起眼的中年人相貌。此外那所謂的秘籍和試題集乃是前所未有之事，他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應承下來印了許多，還高價賣給仙院弟子，可恨自己當局者迷，竟然未曾多想。
她張張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又干又澀，「你，閣下想要怎樣？」
莫先生客客氣氣地將小包裹放到芮詩蜜手上，「仙師言重了。桂花和桂圓都很不錯，倒也不必一味拘束了她們，遇到些挫折挑戰更不是壞事。只是有一點，葵英仙院耕耘這麼多年才養了點好苗子出來，定然不能容許被鳥雀隨便啄了去。芮仙師是明白人，相信不會失了分寸。」
芮詩蜜被他盯著，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覺得那目光冰冷凌厲之際。她判斷不出莫先生的境界，但顯然比自己高出不止一個層次，不論他是金丹真人還是元嬰老怪，都不是自己能夠抗衡的。
莫先生在她耳邊繼續傳聲說道，「我平日窩在琅環閣不動，竟是個田邊的稻草人，那今日也只好出來驚一驚那不曉事的鳥雀。我知道你那點心思，不過是要給自己找條退路，只是做地過頭了，退路也就變成了死路。」然後他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與其盯著別人家弟子，倒不如先看好自己的弟子罷。」
「閣下可是來自上院，還是仙山？」芮詩蜜兀自不死心地追問。
莫先生搖頭失笑：「知道地太多於你並無好處。我今日現身，一是給你提個醒，二來要借你的手，把包裹里那個護身玉佩送給桂圓。你的徒弟已經等地急了，你還是快些去吧。」
芮詩蜜神思不屬地離去，莫先生臉上依然笑眯眯地，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滿身油墨加銅臭味的書坊老闆。他彷彿瞧西洋鏡似的東張西望，不時做出驚嘆之情。實際卻把心神悄悄地放到了正在夸父追日場地里飛奔的張萌，心裡暗暗地道「天竺人眼光當真差勁，近在眼前的好苗子她都能走了寶。怎麼看，這個女仔都比那個上不了檯面的郭陽強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