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桂子月中落

  葵英城外別莊里住著的桂老爺是個很風雅的人，風雅的人自然愛花，大概因為姓氏裡帶個桂字，桂員外尤其愛桂花，在後山上種了不知有多少棵，尋常些的四季桂不必說，名貴的丹桂金桂也有若干株，每到秋季開起花來滿山燦若雲霞，那一股子暗香浮動，若干裡外似乎都聞得到。


  這一年又是丹桂飄香的好時候，又兼秋高氣爽。說起來真是老天爺給面子，一整年都風調雨順，眼看必是個好收成，於是人人臉上都掛著笑，走路更是帶著香風。


  笑地最開心的還數桂老爺自己，桂家數代單傳，子嗣是頭等大事，偏偏婚後數年都沒什麼動靜。好在夫人從年初診出了喜脈，數月後肚皮如吹皮球般大了起來，大夫看過了，連連恭喜桂員外，說是個雙胎的喜兆。


  既然是雙胎，桂夫人身子便較常人加倍沉重，夏天裡天氣悶熱，又不大敢用冰，每日懨懨的沒什麼精神，一直到了秋天，日益涼爽下來，才覺得好些，也有了胃口。這一天更是興緻大好，吵著要去玩花賞秋。


  夫人有命，桂老爺自然曲意逢迎，只是月份大了萬萬不敢叫夫人隨意出門，只得收拾了後花園里的玲瓏水榭，備上一應吃食玩物，做好做歹哄地夫人轉嗔為喜，攜了他的手就往花園裡而行。


  院子里的桂花不多，但棵棵都是精品，朱紅金黃米白各色花珠綴滿枝頭，一陣陣香氣襲人。


  偏偏桂夫人也是個妙人，並不像尋常夫人小姐般傷春悲秋，反而務實地緊。她也不要人扶，自己繞著池子一棵棵樹拈花賞玩了一番，回到水榭里坐下，就笑著對桂老爺說，「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因此人人都說賞桂要在夜裡。可要我說，月下看花雖有意境，畢竟不大方便。」


  說著轉頭一聲令下，跟著夫人的大小丫鬟們已經行動起來，一個個娉娉婷婷卻行動利落，四散在花樹間，美人如花十分賞心悅目，只是做的事情卻不怎麼風雅，竟是在辣手掐下枝頭開地最好的花朵。


  「前兩天聞到花開我就盤算起來了」，桂夫人扳著指頭數，「桂花釀，桂花蜜醬，糖桂花，桂花烏龍茶，桂花糕，桂花蓮藕，桂花酸梅湯」，一邊說著已經覺得口齒生津，「當然緊緊重要的還有桂花酒釀小圓子，等下便先做這個罷。只是桂花鹽水鴨要六個時辰才能入味，今天晚上怕是吃不到了。」


  桂老爺也是個知情識趣的，當下笑道，「娘子放心，早有準備。」於是叫人拿備好了的上等糯米粉和一應備料來，竟是親手與桂夫人搓起圓子來。


  一院子的下人訓練有素手腳麻利，過不了多久，圓子便煮好了，桂老爺親自盛在個天青釉蓮花碗里奉給夫人。


  那一碗比蓮子米還略小的雪白粉糯的圓子半沉半浮在甜酒釀里，絲絲縷縷的蛋花中還有幾顆紅艷艷的枸杞，桂花的甜香混合了酒釀的酸甜味道，隨著熱氣飄散開來，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桂夫人眉開眼笑剛要接過來，忽然哎呦一聲抱住了肚子。


  後來桂老爺總是嘲笑桂大小姐和桂二小姐太不爭氣，竟然被這一碗小圓子勾引的要提前出來嘗嘗人間味道。好在雖事發突然但也算順順噹噹，終於在月上中天時兩位千金先後呱呱墜地，母女平安。因著夫人一心惦記著生產時的那碗酒釀桂花小圓子，故而給女兒們起名叫做桂花和桂圓。


  二小姐桂圓比起姐姐來要更瘦弱些，出生時一聲沒吭，直到雙親賜下名字時才如夢初醒般猛地大哭起來。桂老爺就鬆了口氣，笑著對夫人道「阿圓看著瘦小，哭起來倒是中氣十足，看她這麼激動，想來是十分喜歡這個名字啦。」


  桂圓哭地益發賣力起來，被牢牢包在襁褓里動彈不得，她也只能哭喊兩聲質問老天為什麼要這樣玩她。身為一個平凡普通的宅女，就算多讀了幾本穿越小說，也罪不當穿吧，怎麼就來到了這個不知所云的時空。更何況她根本不記得穿前究竟在做些什麼，說起來只能算個糊塗穿，在穿越界簡直抬不起頭來。


  剛剛出生時，打量著房屋整潔，婢僕眾多，一望就知道是個富貴人家，多少舒了口氣。可轉眼間爹娘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做桂圓，當真叫人情何以堪。想她閱文無數，何曾見過哪個正經女主角叫這種接地氣的名字，氣憤之餘，也不禁暗暗后怕，若是早出生上半個時辰，豈不是就輪到還要土氣的桂花作為大名。真是出師未捷名先矬，長使美人淚滿襟。


  只是不知，這是個種田文，后宅文還是武俠文世界，話說穿越有幾寶，美食玻璃熬肥皂，背詩釀酒做炸藥，究竟哪樣派得上用場。


  正胡思亂想悲從中來之時，耳邊魔音貫耳，響起比她自己還要嘹亮幾分的哭聲。正是桂花大小姐被吵醒了，不甘寂寞，加入合唱比賽。


  桂府這一夜，竟是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