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抽絲剝繭
那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正被繩索綁著,他身穿葛布衣褲,頭戴青色角巾。可能是此前與守衛發生了爭執,角巾斜戴著的,上衣也被撕爛了,連木屐也掉了一隻。
那青年男子正用一副倔傲不馴的目光看著張松,那樣子就好像青春期叛逆的孩子面對著家長。
「你來幹什麼啊?是不是要來和陳甲重新比試過啊?」張松笑著問,雖然認識那人,但一時卻記不起他的名字了。
聽了張松這話,守衛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那名青年男子則是勃然大怒,氣得脖子上的青筋直露。
「我上次是不小心才輸給他的,而且你們仗著人多欺負人!」
張松沒有再理會那青年男子的怒火,而是問守衛,「他怎麼來到了青松谷?」
「天黑的時候,他一個人帶著長矛跑到谷口,大喊著要找你,問他是什麼人,找你有什麼事,他又不說,多問了幾句,他便要硬闖,我們便合力將他擒下,送到你這裡來了。」
「我是有事來跟張松說的,當然要進來,如果不是你們有四五個人,我就闖進來了。」青年男子得意地說。
「你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張松道。
那青年男子不說話,只是朝自己被綁著的雙手努了努嘴,示意張松將他解綁了。
張松便讓守衛為他解了綁,守衛為那青年男子鬆綁后就告辭而去。青年男子揉了揉自己的雙手,臉上很得意,道:「這才是待客之道嘛!我餓了,快點端上好菜好飯,讓我吃飽了再與張松說件大事。」
「伯母,還有飯菜嗎?給他上點,讓他吃飽了。」張松對走進廳里來的鐘母說。
「不多了,本來就只留了你的那份。」鍾母有點猶豫。
「沒事,你端出來讓他先吃吧,我現在還不餓。」
「那行,我再去做點。」鍾母說完后就匆匆端上飯食,又匆匆地離開。
那名青年男子也不管其他人驚訝的眼光,接過了飯菜的就狼吞虎咽起來,同時還用手指著他旁邊的位置,讓張松坐下來。
張松卻沒有理他,而是坐到了首席上,向到來的劉小軍問話。
劉小軍正對張松站著,臉色蒼白,手腳都有點發抖。
「劉小軍,高爐坍塌時你在場嗎?如果不在場,你又在哪裡?」
「稟張君,我不在場,當時范父正好派人送了一批竹篾帽子過來,我去取那批竹篾帽子了。」劉小軍顫抖著聲音說。
「沒錯,我今天確實是派人送了一批竹篾帽子過來,只是我要求他們一定要送到工地的啊,怎麼要你去取呢?」范父說。
「可是他們並沒有送到工地啊,離工地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們就放下竹篾帽子走了。」劉小軍疑惑地說。
「這些混蛋是怎麼回事!我得去問問他們,都千叮萬囑要送到工地的,居然敢偷懶!」范父起身離去。
「那你事後有沒有問一問其他人,高爐為什麼會坍塌呢?」張松問。
「問過,大部分人都說不清楚具體情況,因為坍塌的高爐正是來福出事的那座,那裡本來就很少人做工。有部分人說是惡鬼作怪,以前那隻惡鬼還在,昨天還抓鬼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長,而是老丈扮演的。」
「這個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劉小軍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好像就是突然之間大家都這麼說,問起來都說是別人說的,但是具體是誰說的,他們又說不清楚。」
「是誰讓你去拿竹篾帽子的呢?」宋配突然問道。
「是唐文。他當時還跟我一起去了,他跟我說了一路的話。」劉小軍還在為唐文那麼多話而奇怪。
張松與宋配交換了一下眼神,見劉小軍也說不出什麼新情況,就安慰了一下劉小軍,讓他先回去休息,以後要繼續做好自己的工作,並告知他要保密,不能讓人知道有人找過他。
劉小軍臉色這才有所好轉,再三保證一定保密之後,就離開了。
「主公,現在看來冶鐵場工地是人為破壞了,為首的人應該是唐文了。」宋配說,「不過,我覺得還是等明天再動查吧,今晚查的話容易打草驚蛇,走脫了共犯。」
「宋君說得對,現在暫時不動,等明天吧。冶鐵場工地是人為破壞。軍事訓練場就更加是人為破壞了,四百米障礙場是不可能自行壞掉的,具體情況我們等於君帶人回來問話方知。」張松道。
「這些人真是喪心病狂!建成一座高爐都多麼不易,他們居然還故意去破壞它!真該把他們斬了!」鐵匠氣得眼睛都是紅的。
「真是可惡,真是可惡。」老貨郎不斷地搖頭。
鍾父沒有說話,但是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那名青年男子這個時候反而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地吃飯,好像他到青松谷來其實就是來吃飯一樣。張松搖了搖頭,也就隨他,一開始那番話應該只是年少輕狂的叫囂罷了。
「我已經問到了,是一個叫唐文的人故意叫運送的人不要送到工地去的,他們為了偷懶就答應了。」范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他進來的是兩名神情極為不安的男子。
一進門,范父就將那兩名男子推到張松面前,張松仔細問了那兩名男子,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同樣告誡兩人保密之後,就讓他們回去了。
片刻之後,於心之帶著一名瘦高個子的男子進來。
「你自己把事情的經過跟張君說一下。」於心之對那名瘦高個男子道。
「其他的不用多說了,你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們為何會中途離開軍事訓練場?」張松道。
那名瘦高個男子臉上現出羞愧的神色來,他低著頭說:「長上與李君都走得匆忙,沒有作什麼安排,我們這群人沒有為道之人,就有點亂鬨哄的,有二十來人很快就回家了,我則與七八名好友上山去打獵去了,回來后就……」
瘦高個男子囁嚅著沒有說下去,在座的幾人聽了都啞然,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於心之則臉色通紅。
「於君,青松谷外的村莊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張松揮手讓瘦高個男子離去后,問道。
「沒有啊,一直好好的啊。」於心之很奇怪張松為何會問這麼個問題。
「那可就奇怪了,為何今天幾個村莊都不見青壯年男子呢?」老貨郎自言自語道。
聽了於心之的話,張松也是疑惑不已,春耕時期,為何會不見青壯年男子耕種呢?
其他人不知張松問這個問題的用意,也不好插話,一時間廳里卻是一片沉默。
「我知道!」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大家循聲望去,正是那名青年男子,他已經吃完了飯,正得意洋洋地打著飽嗝。
見大家都望著他,那名青年男子更加得意,他搖頭晃腦地說道:「因為他們要來殺你、李山與宋配!」
「麥允,你好膽,居然跑到青松谷胡說八道來了!」
於心之只望了那名青年男子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才胡說八道呢,你全家人都胡說八道,你子子孫孫都胡說八道。」麥允氣急了,一連串的話語罵於心之。
「胡說」在南北朝之前是一句很厲害的罵人的話,比張松前生的國罵還厲害。這是因為在漢人看來胡人是劣等人種,「胡說」就等於罵人是劣等人種,不說人話。
「既然不是,那你怎麼說那些人都來殺張君了,怎麼殺啊?」也許於心之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過分,這次說話的聲音低了許多。
「我只是聽人說要來殺張松、李山與宋配,至於怎麼殺,大概是用刀殺吧,或者是用長矛?用木棒也可以的。」麥允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殺,只要把人殺死怎麼殺都可以啊。」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呢?」張松制止了要再次發火的於心之,輕聲地問。
「我聽人說你是個豪傑,就來青松谷投奔你。今天清晨走到一處密林時,我去小解,發現一大群人在偷偷地商量事情,我偷聽了片刻,才知道那群人想晚上來殺了你與李山、宋配。」
「那群人有多少人啊?為首的叫什麼名字啊?」張松繼續問,他並不能僅憑麥允幾句話就相信他,更何況麥允一開始還對於心之他們有惡意。
「這,這……」麥允結結巴巴說不上來。
廳里眾人都放鬆下來,笑了,認定麥允是說了謊話。麥允見大家都不相信他,便著急起來,兩手不停地撓著自己的腦袋。
正當於心之要再次嘲笑麥允時,麥允突然大聲說:「我想起來了,為首的是一個臉色傲慢、滿臉紅光的矮胖中年男子,大家都叫他明庶,那人不會就是周明庶吧?」
眾人止住了笑聲,張松立刻信了四五分,他接著問道:「你還想起了什麼?」
「我還想起來了,那個叫明庶的人還派人回青松谷了,他說讓那個人要揭露……揭露……」麥允又開始撓腦袋了。
正當張松他們等得焦急時,麥允眨巴著眼睛道:「揭露你與老貨郎演的戲,對,就是戲。」
麥允話音剛落,宋配猛地站起身來。
「主公,不好,周明庶要夜襲青松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