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王鎔忌憚否才智 佳人被迫走死路
郭子臣不得消停，方怡自己哭過了不算，越想越氣，乾脆跟到他的書房與他講個清楚：「子臣，為什麼，你對所有人都可以寬容，唯獨對我不能！」子臣手裡攥著書正讀的入迷：「我不是也對你還和以前一樣好，是你貪心不足，想要的太多。」太多嗎？真的多嗎？對妹妹的愛和對妻子的愛能一樣嗎？郭子臣你是故意裝傻的嗎？方怡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書卷：「官人就算要把我算計在內，好歹也做做樣子可以嗎？」子臣用力捏住她的手腕：「你從小與我一處，不知道我讀書的時候，吵不得嗎？」那力度彷彿要把方怡的手腕捏碎，幾顆淚珠落在子臣的手上，他才鬆了幾分：「你若怕，就在這睡吧。」方怡眼中閃爍，果然，有事還是要與他講清楚的，子臣從來都開明陽光，斷不會委屈了自己，便上了旁邊的床榻，等著與他共眠。
子臣心裡惦記著蟬玉，打從收到玄庚的信，知道卦象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開始不安，但信中，玄庚只是說了卦象，卻沒有說到底要發生什麼事。一邊的床榻上，方怡已經睡熟，這丫頭非要等著，卻早就熬不住，郭子臣每次看見她都有一種愧疚感，說不愛，那是假的，但那是如妹妹一般的照顧，對她冷暖都是錯。
雲磊一路尋來，遺途在後面喊，郭子臣聞聲披了件衣服出來，有條不紊地關上門，看見雲磊怒氣沖沖，不知他到底為何，只得依舊陽光的笑容：「雲公子有何貴幹？」雲磊一把抓住郭子臣的前襟：「蟬玉有難，你為何不對我講？！」這時候遺途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滿臉歉疚，郭子臣才明了，原來是這小子說漏嘴了。
「雲公子不認為應該找個地方慢慢說嗎？」郭子臣向屋內看了一眼，雲磊才明白，原來他是怕驚醒夢中人，拽著郭子臣便走到一邊的亭台：「有了美人在側，連他日的患難都忘記了嗎？」子臣吩咐遺途去給雲磊去取件斗篷，天越來越冷了，恐是要下雪，遺途走後子臣凝重地望著雲磊：「我若不念，還會求玄庚為她卜卦嗎？她終究……是我的朋友。」
「你若真的還有些良心，就不該讓她去！」雲磊如是說著，子臣靜默良久，只想讓她做個說客，誰曾想她竟實打實地把自己給框進去了，還是太年輕，不過歷練歷練也好，要不然怎麼成長。雲磊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重：「那你告訴我，她在哪，我去找她。」
這時遺途湊巧回來，取了披風和火盆，子臣烘著手：「按理說應該在鎮州，不過宮門森嚴，你怎麼進去？」雲磊思索了片刻：「你與我一同前去不就成了。」
「大戰在即，現在正是要緊關頭，我這樣唐突前往，恐壞了晉王的大計。」子臣只是心裡有數，他還是信得過玄庚的卦象的，沒事就是沒事，若真有事，刀山火海都闖了，還差區區鎮州嗎……雲磊這些道理都懂，可一涉及到蟬玉的事，就沒辦法理智，聽了子臣的話只覺得心寒，冷笑一陣，這樣的人，蟬玉離開他真是太好不過。子臣不怕任何人怎麼想，但眼下雲磊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也不是那麼回事，只得安慰他：「不過我打聽了，洛千朔在她身邊，所以你且放心吧，會沒事的。」雲磊聽了一驚，洛千朔怎麼在那，也許是晉王派過去的，不過他在也好，比庭禮那個不著調的強多了。
「蟬玉，蟬玉，醒醒，別睡了，都日上三竿了……」芷珊掀開了蟬玉的被子，蟬玉趕緊又拽了回來，把頭蒙上：「我的好姐姐，我再睡會，就一會兒……」芷珊這次可沒有慣著蟬玉：「快起來了，千朔和庭禮急匆匆的找你有事，在門外等著呢。」蟬玉睡得大頭髮暈，一個激靈坐起來：「他倆能有什麼急事？」發亂糟糟的樣子讓芷珊止不住想笑，但還是忍住給蟬玉穿衣服：「我哪裡知道，要不是你還睡著，他倆急的都快闖進來了。」真是離開了自己還什麼都不行啊，蟬玉心裡怨聲載道的起床，芷珊才把千朔和庭禮迎進來。
「什麼事啊，你倆這麼急？」蟬玉不緊不慢的，庭禮急的都快竄過來了：「你可快點吧，早上的時候，趙王就宣你，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讓趙王怎麼想，也太不拿人當回事了！」蟬玉聽了立馬就精神了：「宣我，我怎麼不知道！」說完看向芷珊，芷珊也不知道：「許是，早上我去取點心的時候來人傳旨，你沒聽見？」說著傳來了幾個丫鬟，都說公公來宣過口諭了，公子在屋裡還應來著，蟬玉撓撓頭：「我……我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人覺得喚我，便胡亂答應了，那都是睡糊塗了不作數的。」庭禮趕緊給她一把拉起來：「這話啊，留著跟趙王說吧。」便給蟬玉推出門去，還擺擺手跟她告別，千朔笑了笑：「我跟你一齊去，留他們兩個等消息吧。」芷珊出來送他們，不知怎的，就是感覺特別不好，免不了多囑咐幾句：「洛將軍，請你無論如何，護著蟬玉周全。」千朔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蟬玉和千朔走著，越走蟬玉也越覺得不對勁，還能有什麼事急著傳，算了，自己也不是王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蟬玉來的這麼晚，王鎔竟不生氣，一旁李宏規在側。王鎔見蟬玉來，笑盈盈地：「公子年少，怎麼這麼嗜睡？」蟬玉也不知道解釋什麼好，只得頂著頭疼：「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天音坊亂花漸欲迷人眼，鄙人羞愧，貪圖美色睡過了時辰，請趙王莫要怪罪。」一聽這話，聽得千朔覺得好笑，這丫頭還真會給自己找理由，王鎔也覺得更有意思了，少年郎難免被美人兒迷了眼，都是過來人，哪裡來的怪罪：「無妨，今日本王宣你來，是有件事，非公子所不能。」有什麼事非自己不行得，蟬玉該出的主意都出了，也諫言結盟了：「請大王明示。」王鎔使了個眼色給李宏規，李宏規便向蟬玉見禮：「昨日密報，梁軍進了深、奉二州，屠殺了城中所有士卒。」蟬玉驚得不止頭疼了，簡直是頭皮發麻，心慌戰慄，只知道王景仁狠辣，卻不想至此：「這……剛好省去了信使再行前往，王景仁的舉動，已經證明一切了。」說著不禁聲音越發低沉，蟬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幾句話會害了那麼多的人，氣勢上的消極，必會帶來心智上的迷亂，千朔不覺得死幾個人有什麼，可蟬玉卻愧疚不已，李宏規乘勝追擊：「我王連夜修書請李亞子，劉守光與王處直結盟，可王景仁那裡，總還是要去人最後問上一問的，此事由公子而起，又搭上這麼多人命，想必公子不會推脫才是。」一招接一招，蟬玉應接不暇，有什麼可問的，死了那麼多人還用問嗎？再說就算真不死心還是要問，隨便派個人意思意思問一問也就罷了，王景仁已經撕破臉，誰去都不一定會活著回來，為什麼偏要自己去，看來不光是王景仁，只怕王鎔也容不得自己了，思索之際，李宏規又裝作十分客氣的模樣：「公子且放心，您的朋友，趙王定會多加照拂，車馬已經備好，公子可以直接上路。」蟬玉抬頭看看趙王，王鎔一副昏困神情，芷珊和庭禮此時此刻在他們手裡，連車馬都準備了，今日就是被人套路了，想要不去都不行：「好，不過天氣冷了，我朋友身體不好，勞煩大王了。」王鎔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嗯，不煩不煩，這是本王應該的。」隨即，公公便領著二人上了出宮門的馬車。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除去一個危險的人。」二人走後，李宏規便跪地賀喜，王鎔擺擺手：「可惜了，可惜了。」李宏規還伏在地上：「才子固然可惜，可必定不是自己的才子，那便不可惜了。」王鎔皺著眉頭，還是覺得蟬玉這個人就這麼沒了，有些心疼：「王景仁不會讓他活著回來啊，到時候晉王若追究起來，唉……」李宏規正了正身：「大王多慮了，晉王只是需要一個打擊梁國的理由，朱否一死，我們且說是他自己非要逞能，深入敵內，屆時李存勖自會找王景仁討公道，我們便可韜光養晦，坐收漁利了。」王鎔笑笑，節后的遊歷又變成了可能，這仗要是一直打下去，想出去遊玩都沒機會呢：「確保萬無一失？」李宏規信誓旦旦：「微臣已經沿路做好安排，大王靜聽好消息便是。」
「如果你不想去，可以逃。」千朔騎著馬，蟬玉坐著車，緩緩地前行，後面還跟著一隊護送的人，蟬玉披著斗篷，坐在車裡發獃：「沒聽嗎，芷珊和庭禮在他們手裡，我若逃了，他們必會遭到不測。」千朔看了看她：「你快把帘子拉上，受了風可怎麼出使，後面所謂護送的人，我大概看了下，身上都有刺青，皆是死囚，此行怕是凶多吉少。」蟬玉其實就是想吹吹風，透透氣，心裡堵得慌，刺骨的風，能讓頭腦清醒：「他們若是跑就讓他們跑吧，我現在要想的是，怎麼能見到王景仁一面，說什麼都不打緊，就怕面都見不著，被趕出來還是萬幸，被設計殺害就不合算了。」呵氣成霜，頓時蟬玉長長的睫毛上就如同塗蠟，如果是郭子臣，他會怎麼想，怎麼做，怎麼脫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