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弄蝶箏
寒覓白眉一揚,嘴角流露出一絲玄妙,卻是笑而不語。只是這故弄玄虛有些不合時宜,讓一旁的凌瑤干著急,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凌瑤很清楚由於自己在位尚短,根基未穩,所以一舉一動倍受人矚目,稍有不慎皆會遭人私下妄言,甚至會有心懷不軌之徒趁機推波助瀾。
她甚至巴不得此時便跟嘲岡換個位置,這樣便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一旁聆聽這話中權術,以此為樂。
寒覓步履蹣跚,止步於蝶箏之前,凝視數秒,伸手吸掌一收,竟瞬間將蝶箏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掌中。
「唉,上了歲數,就不得不服老啊!也沒什麼精力像年輕時候那番嫉惡如仇,我行我素。以前我這掌力可謂是千斤只是都不在話下,而如今就吸起一蝶箏甚至都覺得無比吃力。」寒覓此言話中有話,顯然是在含沙射影。
而愚鈍的人可能只是覺得她這不過是在獨自幽嘆罷了,可是稍微有心眼之人,皆能聽出此言另有所指。
滄月臉色微變,面容上的橫紋略微有些顫抖。
「這蝶箏據說不僅能夠演繹出完美的七階弦音,還能在波瀾不驚的七階弦音基礎之上,演繹出其最奇特的第八階音。蝶箏的玄妙就在這第八種聲音之上,音色淳厚即魅力,能夠說明琴瑟的質量,不知道這把蝶箏是否存在傳說中的第八音。」
寒覓細指委屈,輕撫音弦,撩動著美妙的音符,只不過這音符欠缺章法,所以難以引起共鳴。可是這琴箏一動,嘲岡眉頭隨之一皺,似乎要蘇醒一樣。
正當凌瑤正疑惑這第八音之時,寒覓忽地將蝶箏呈到自己面前,作揖道:「女帝,此事還得有勞你來親自試弦。」
此番關頭,竟然有興緻撫箏作樂,凌瑤有些弄不清楚這託孤大臣,究竟是何本意。
凌瑤倒吸一口氣,待回顧四周之後,但見其輕合明目,一揮長袖,一道薄霧從袖口沉降,落地的剎那間隱現一朵紫色巨蓮。
寒覓點頭微笑示意,而一旁的滄月卻面色蠟黃,一臉的不悅。
凌瑤微抿朱唇,撫箏緩緩落座,在細視琴箏片刻之後,不由玉手輕啟,那弦音如同清溪冽泉,悅耳動聽。
只見其纖纖玉指在琴弦上悠然遊走,旋即聲色如同層層漣漪悄然流出,清清冷冷,宛轉之中又略帶哀愁。
一弄琴箏叫月,聲入太霞,頃刻間那音符躍然弦上,似冰霜凜凜。
二弄琴箏穿雲,聲入雲中,日暮風悲,曲音委婉連綿,形同天籟。
三弄琴箏橫江,隔江尤起幽嘆聲,聲聲入耳。凌瑤從容地彈奏著,似乎在演奏著自己的故事一般,投入,忘情。
曲罷,琴聲依舊繚繞依人,經久不散,只見凌瑤悄然起身,雙眸含珠。
滄月也是豎耳細聽,曲罷之後,她不由心中納悶,這弦中並沒有所謂的八階樂音,莫非是自己耳背,聽差了?或許所有人之中,也就滄月最為執著那所謂的八階妙音。
族人們聆聽著曲中宛轉,此情此景,不覺滿目荒涼,不由潸然淚下,其淚皆在落地之時,凝為明珠,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恍若苦雨輕濺玉盤,那音色配上三弄琴箏的旋律,其情韻令人迴腸盪氣,而眾人的忿然之色不覺已消之大半。
嘲岡眼珠子微微轉動,彷彿是聽到了蝶箏的召喚,表現出將醒未醒的模樣,只是這時候大家注意力都在弦樂之音上,對嘲岡這番異動,都未有覺察。
「這聲音好美,好熟悉……」嘲岡心中沉吟道,十指緊緊摳進灰燼之中,一道閃亮的光芒從其眼角悄然划落。
究竟何為第八音階,我一曲過後,貌似也沒有注意到有這種音律,莫非本來就是子虛烏有?凌瑤一曲過後,目視著一旁仔細諦聽狀的寒覓,陷入了沉思。
聽完之後,寒覓合上雙眼,饒有餘味地點了點頭:「這世上會蝶箏的人不多,蝶箏樂譜更是少之又少。而女帝大人居然能夠不假思索,妙手成曲,而且情到之處,梨花帶雨,頗有一番回味,老身果真沒有看錯人。」
凌瑤臉色一紅,一時語塞,只見美麗的明眸微動,答道:「只是這世上弦樂萬變不離其宗,我自小習盡樂器,精通曲樂,會這樂器也不足為奇。」
待步下紫蓮,那紫蓮隨之消散無影。
「哼,原來不過是嘩眾取寵而已,還第八音階,不過是給那小丫頭搭一個台階。」滄月冷哼道,佯裝咳嗽了數聲。
雖然離鮫人很近,可是他們的談話議論,嘲岡都漠不關心,他靜靜地,一動不動。然而剛剛那悠揚樂音卻是如同一雙神奇的大手,將其從混沌深淵緩緩拉起,只是將其喚醒,似乎還差點什麼。
寒覓畢竟歷經三代鮫姬,立即聽出了其中絲絲余念,只是她沒有直接點破,只是微笑著,試探道:「恩……音韻輾轉悱惻,似幻似真,卻至情至純,這曲中似乎暗含一個迷人的故事,而且……呵呵呵,不知老身是否參得其中暗含的蘊意。」
凌瑤不由驚呼於寒覓的洞察力,內心隨之一怔,明眸微顫,隨即矢口否認道:「哪有暗含什麼故事。此曲不過是此情此景油然而生罷了。想來是寒覓大人你思慮過多了,對於一個深鎖湖宮的孤魂而言,怎麼會有什麼故事,怎麼會有故事……」
寒覓點了點頭,笑容可掬,低聲言道:「只希望此事別擾了你的分寸才好,畢竟現在還不是講究兒女私情的時候。」
凌瑤付之一笑,倩影轉向眾人,那秀美的蛾眉淡淡地蹙著,宛若在其白皙光潔的容顏之上劃過一絲淺淺的幽怨,美出天際,楚楚動人。
此時,寒覓湊近其耳邊,輕言道:「此人頗為古怪,依老身看來,此事尚有太多疑點,需先弄清始末,不可輕易下結論。當務之急是將祭祀大典進行下去,該繼續的儀式也應依例執行,否則天一亮,一切就都太晚了。」
凌瑤點頭稱是,看了一眼嘲岡,心中有了些許主意。
只見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優雅的微笑,那微笑萬種風情盡生,韻味百道,只聽得凌瑤將丹田之氣匯聚於喉,迸濺而出,道:「我們鮫人一生為淚而生,為淚而死。淚,至情至真,說到底就一個『悔』字兼一個『善』字,這也是古神創造我們先祖的本意。既然如此,我們怎能因一時的負氣鬥狠左右了自己的情緒,亂了自己的陣腳。」
但見其柳眉暗暗微凝,竟然在其眼前憑空出現了一條細長的鎖鏈。那勾魂鎖鏈懸浮於空中,來回盤旋了幾周,隨著凌瑤玉指在空中舞動,徑直朝著嘲岡飛去,環繞一圈將其喉口勒緊,並深深地陷進他皮肉之中。
「此人我自會處置,但我們此行為了無非是先祖的祭祀大典,切莫因為一些旁枝末節而誤了大事,而因小失大。可暫且扣下,待回去查明真相,再做定奪。」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沸騰。
「不得不說,這事她處理起來還是有板有眼的。」
「還不時寒覓一旁扶持,不然她哪來的底氣。」
「不過今日這番,我倒有些對這女娃刮目相看了,是有些女帝的風範!」
「是啊,是啊……」
……
即便人群中仍有質疑之聲,可是顯然好評諸多,凌瑤聽在耳中,無比欣喜,瞅了瞅寒覓,莞爾一笑,那笑容宛若一汪清泉,無比澄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