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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阿修羅界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於物。心是心,物是物,心物合一,心物是一。人在塵中,不是塵,塵在心中,化灰塵……」


  正當嘲岡悲痛萬分,忽地廢墟上空梵音繚繞,念著一些耐人尋味的佛語,宛轉悠揚。可那聲音卻是從四面八方而來,環顧四周,難覓其聲源究竟是在何方。


  只見遠方一道亮光閃爍,伴隨著腳底一陣劇烈的撼動,一座筆挺的靈山陡然從天邊拔地而起,山體之上泛著柔和的金光,引人注目。


  細看之下,其峰巒之上梵宮數十處,皆旌旗飄然,想必空靈的梵音便是出自那裡,遠看像是一塊佛門凈土。


  「這裡是?」嘲岡詫異不已,他已經進入了另一個莫名的空間,小天羽的屍體也在這不知所以的場景切換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座靈山並不在商土的名巒高峰之列,此山真正的名為妙高山,是一座執念化成的山。其峰高聳入雲,山上遍布嶙峋金色怪石,遙望之,宛若是一座屹立在遠方的金山,無比肅穆,莊嚴。


  此山位於阿修羅界,是一座被慾望包繞的神秘山巒,同時也象徵著慾望的終點,在這裡能夠了解所有人心中的邪惡和正直。


  修羅界由力量的濁氣所生,也是濁氣的匯聚之地。


  然而所謂最黑暗最光明,最光明也就最黑暗,至惡即有至善,至善生至惡。修羅界雖然是濁氣所化,可是修羅界又是天地罡氣的源頭。


  嘲岡凝望著遠方的靈山,眉頭緊鎖,他開始懷疑自己可能並未蘇醒,而是遊離在夢中。


  畢竟這一幕幕的跳躍形同虛幻,他暗想,這一切定然是心魔所化,不然為何出現的畫面會如此得真切,連自己也沉浸其中,難辨真假。


  隨著一股邪風作祟,天空驀然陰沉了下來,妙高山頂不知何時起了一股黑氣,翻湧不止。那黑氣如同一塊巨大的黑幕,將所有的光線都包裹其中,登時,天地間只剩一片陰沉的空氣,窒息無比。


  「何方妖孽,如此猖狂!」嘲岡死死地盯著那團黑雲,有股莫名的力量在他胸中翻騰,他感覺自己快壓制不住這股頑固的力量。


  黑氣奔涌不止,如同一塊發霉的麵包,發酵膨脹,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剛剛那些幻象,是否便是你用來蠱惑我心智的?」嘲岡朝著黑氣大聲質問道。


  隨著他的話語,黑氣之中異芒乍現,從中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剎那間陰風大作。


  嘲岡仰頭凝望,只見滾滾烏雲排山倒海而來,如同千萬匹脫韁的野馬,奮蹄揚鬃,竟將妙高山徐徐吞沒。


  「不好!」嘲岡不由後撤兩步,可那團黑氣沒有任何息止的跡象,肆意地朝他迎面撲進,似乎想將其也完全吞噬。


  伴著令人心驚的一聲鬼嚎,黑氣中竟然出現了一副血盆大口,黑壓壓地覆面而來,一條赤紅的舌頭如同長蛇一般,攪動不已,甚至能夠聞到從喉中傳來的極度刺鼻的腥味。


  外頭風起雲湧,烏煙瘴氣,黑氣之中更是如同煉獄一般,血光蔽日,電似火蛇,赤焰滔天,而且遍地都是斷肢殘骸,枯骨殘屍。


  雖說也算經歷過大場面,可是如此壓抑恐怖的地方還是令嘲岡背脊一陣冰涼。


  身處其中,嘲岡覺得自己的身體如同大海孤舟,只能隨風飄零,遭受著電擊火燎,無比痛苦。最後的一擊紅色閃電划空而過,隨即異芒飛射,鬼風大盛。


  「啊……」


  嘲岡驚駭地目視著自己燒焦的身體和離體的四肢,失聲大叫起來。他咬牙切齒,額頭青筋暴漲,隨著一股麻木的感覺遍布神經,隨著喉嚨一口氣梗塞,他竟痛暈過去。


  他隱隱覺得自己被投進一片腥味刺鼻的血池之中,甚至還能感覺到浮動的骸骨在身邊起伏。


  混沌之中,迷霧重重,然而就在嘲岡迷失之際,心靈深處忽地傳來陣陣低吟淺唱,如間關鶯語,泉流幽咽。


  這聲音猶有治癒的功效,令其頓時縱身舒坦。他微微張開眼裂,迷迷糊糊中見一個優美的身影款款行來,只是他再難動彈,在歌聲中昏昏入睡。


  這倩影正是潛行於深夜夜進行祭祀的鮫人,嘲岡耳中聞及的樂音亦為鮫人所吟唱。


  鮫人宿東湖湖底,其水居如魚,人魚似人形,眉目、口鼻、手爪頭皆為美麗女子,發如馬尾,長五六尺,其眼泣,能出珠,音色如泣,與人無異,亦不傷人。


  每逢元月之夜,便會褪去魚尾,化為一雙修長美腿,陸行之時模樣姿態幾乎與傾城佳人無異。


  珠月凌空,玉露零零,是日,又是鮫人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


  為首的女帝未施粉黛,肌膚晶瑩似玉瑤,雙眸若水,唇紅皓齒,淡粉色霞影紗衣裹體,裙幅褶褶,似耿耿銀河傾瀉下來,步步蓮花,顯得格外雍容優雅。


  其餘族人攜瑚璉之器緊隨其後,井然有序,彼此和著美妙無比的旋律穿梭在林間,宛如黑暗中的一道燭光,讓死寂的密林瞬間有了生氣。


  鮫人每十步一拜,百步一俯伏,伏望一年的平安協調,神色均無比虔誠。


  可是這種祥和很快便被一陣驚慌的聲音打破……


  「女……帝,前方的林中小閣不知何……何故已然只剩一片廢……廢墟,而廢……廢墟之上還躺著一個可疑的男子!」


  隨著一個輕盈的身影從林中穿過,空氣中傳來妙齡女子清冽的聲音,只是她神色慌張,嬌喘不已。


  「什麼?你再說一遍!林中小閣成了一片廢墟?」一長相滄桑的老婦人聞言,拄杖重擊地面,盯著那女孩,再次怒問道,「你的眼睛可看得仔細,林中小閣怎麼可能被毀?」


  此婦人長眉如須,長約十分有餘,一雙眼睛深藏於眉下,顯得無比奸偽,她的嗓音枯燥蒼白時而又如蟬音般高調,聽得人渾身不自在。她是魚婦一族的族長,在族裡頗有聲望,算得上是一代權臣。


  鮫人因血統差異,分泉客,陵居,魚婦三大家族,可其表大同小異。


  泉客人身蛟尾,身形修長,善吟唱;陵居人面魚尾,不廢織績,性和音柔;魚婦半身偏枯,一半人形,一半魚體,其貌如遲暮紅顏,性烈仇惡。較於其他兩大家族的族人,由於魚婦一族天生的性格跟能力使然,所以她們素來握有重權。


  「滄月奶奶,屬下不敢撒謊!」那女孩明亮的雙眸始終盯著地面,不敢抬起頭來。


  「起來!眾人隨我一同前往看看究竟是何情況。」話音未落,滄月拄著銀藤拐朝著林中小閣的方位而去。


  而身後的女帝花容蕭然,輕嘆一聲,呆立在原地。


  一慈眉善目,身著銀絲白袍的老者撫著女帝的肩,勸道:「走吧,一起去看看,別站在這裡唉聲嘆氣了,你可是鮫人的女帝!」那老者看起來松形鶴骨,器宇不凡,路過之處,仙風輕揚。


  這位年邁的婦人是鮫人的三代輔臣,德高望重,受盡上下族人的敬仰。她名為寒覓,人如其名,如同寒雨中尋覓方向的領路人,將族人從最困惑的年代撈起,領向另一條光明。


  「寒覓奶奶,我之前百般推辭,不願當這所謂的女帝,可你硬是將我領回龍綃宮。如今受盡旁人冷嘲熱諷,我真的很難受。」女帝心中看來飽含著一肚子的苦水,可身邊族人眾多,她也只敢低聲低語,只有臨近的寒覓能夠聽清。


  寒覓微微一笑,語重心長道:「別急孩子,你現在還小,以後東湖終究會是你的天下。」


  女帝聞言,默不作聲,跟寒覓並肩走著,心事重重。


  如今在位的這名年輕的女帝,是上一代鮫姬懷磬的孫女,名為凌瑤,她自小便精通聲樂,可謂才華橫溢,聰明伶俐。


  但由於早年宮廷政變,凌瑤被迫出走,有幸受蓮婆相助,逃離東湖,流落京洲,在一農戶家落腳。而這一晃眼十多年便從指間流逝。


  懷磬不負眾望,也平息了家族內亂。不料,旦夕禍福,懷磬積勞成疾,還沒來得及享受祥和的生活,不久之後便暴斃於寢宮之中。


  原本滄月繼任女帝那是眾望所歸,不想寒覓極力反對,硬是領心腹接凌瑤回龍綃宮,接替其祖母基業。


  依照舊例,女帝一紀一讓,自混沌之初傳承至今,種族歷史更迭已有千紀。前後在任多達數千名鮫姬,大大小小功績無數,算是商土存在最為古老的種族,且久居湖底,故而鮮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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