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皇帝
驚覺遭遇了敵人,眾人一瞬間竟是茫然。
眼看著那五名騎兵正朝這邊疾馳而來,朱伯濤當即大叫了聲:「列隊,舉銃準備連發!」
眾人聞聲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卻是按平日的訓練迅速地排成一列,而後自馬鞍上取下三眼銃,將三根引線纏在一起,隨後取出火折。見對面的敵騎離他們已不到八十步時,當下便點燃,隨即將三眼的那面對敵。
砰!砰!砰!
等那騎兵到離眾人不足五十步時,六支三眼銃依次發出驚雷般的怒鳴,瀰漫開的硝煙還未散去,眾人卻已是一蹬馬肚,竟吼叫著迎面沖了上去。
其餘四人都是將那三眼銃倒過來,打算在衝刺狀態下,憑其木柄尾部安裝的槍頭當做騎槍使用,朱伯濤和沐思誠兩人卻仍舊高舉著銃頭,竟是想要將其當做重鎚般的武器。
這般使法卻需要極強的臂力,而六人中也只有他倆在這年紀便已滿足了條件。
待他們衝出那片白煙,便看見對面已是死了一人,另外還折損了匹戰馬,馬上的騎手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雖然未受多大傷,卻同另外三名同伴拉開了間距。
即便是剩下敵人胯下的戰馬,也都由於三眼銃開火的驚嚇,衝鋒的勢頭不由一緩。而馬上的三名騎兵,則是一邊竭力催動馬匹,一邊不知道在破口大罵些什麼鳥話。
六打三,有戲!
眾人見此,皆是精神大振。
「殺!」
眼見就要短兵相接,朱伯濤興奮地大喊一聲,隨即便率先出手,揮舞著三眼銃猛砸下去,正中對面那人臉上,竟是西瓜開瓢般深深鑿了進去!
而那騎兵卻是連哀嚎都沒有發出來,便斜著身子自馬背上跌落下去。
這時,那被甩在地上的騎兵躍然出現在朱伯濤的視野里,卻是在二十多步外爬起來,踉蹌著身子竟想逃跑。朱伯濤當即冷笑一聲,催著馬匹追了上去,又是用力一掄擊打在其後腦上。
那人當即悶哼一聲,也軟軟倒了下去。
接連解決兩人,朱伯濤興奮之餘,也不由得有些得意洋洋。他調轉過馬頭,朝同伴們看去,卻見其他人都已下馬,此刻正圍聚在一起,居中的位置卻躺著一個人。
孫曉!
「怎麼回事!」
他急了,當下催馬來到眾人身邊,飛快翻身下馬湊了上去,卻見孫曉腹部破開一道大口子,鮮血正往外涌著,衣衫被浸得觸目驚心的紅。
此刻他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卻咬緊牙關不呻吟出聲來,而薛躍則一臉緊張,正按課上教授的方式給其包紮。
「有個莫卧爾人很厲害,我都差點完蛋!」站在一旁的沐思誠見朱伯濤走過來,便心有餘悸地向其解釋道。
「你也受了傷?」朱伯濤卻訝然望向了他的右肩,上面竟同樣是有一道血淋淋的傷痕,看上去也是十分嚴重。
「一點小傷罷了,頂多右手這半個月來使不上勁兒,只要傷口不感染,倒無大礙。」沐思誠勉強笑了笑,隨即嘆了口氣道:「只是孫曉這下受傷不輕,如今的包紮也只是應急措施,我們卻得趕緊回去找大夫處理。」
「希望不要感染。」朱伯濤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眼孫曉,語氣也帶上了一絲擔憂。
若是他能搞出青霉素來就好了。
話說他以前也不是沒試驗過,但堅持了一個月,也不知收集了多少果皮,最後卻沒能像那些小說主角一樣,憑著簡陋的儀器就能提取出青霉素,最後只好放棄。
正在這是,左汝超和喬安兩人卻面色陰沉地走了回來,前者皺著眉頭道:「從衣物和標識來看,那人應是莫卧爾騎兵的三十人長。」
「而且是負責給慶王送信的,信上還說夏王、肅王、代王等會同他配合舉事!」喬安此刻也是一改平日里樂呵呵的模樣,而是咬著牙恨聲道:「那幫吃裡扒外的藩王,竟敢勾結外族對付我們!」
左汝超卻立馬反駁道:「也許是反間計呢?」
「假若不是呢?」喬安聽左汝超的話,猶豫了下,但還是沉聲道:「總之我們得立馬將信送到祁閣老那裡去!」
莫卧爾的中軍大帳下,一個衣著華貴的老人此刻斜躺在軟榻上,正專註地翻閱著書卷。兩名穿戴面紗的侍女立在其身後,保持最初的姿勢沉默著,帳內靜悄悄的,偶爾會響起沙沙的翻頁聲。
老人的神色恬靜而淡然,閱讀時始終保持著相同的速度,翻書的動作卻果斷而有力。
當讀完最後一頁的時候,他便將書合上,輕輕放在了一遍,然後向侍女擺了擺手。其中一位頓時低頭行了一禮,隨即盈盈走到門口,將帳簾挽了起來。
那帳篷外面,卻赫然有位將軍模樣的人在等待著,他見帳簾被挽起,先是將腰間的佩刀解下交給那名侍女,隨後便一步跨了進來。
「佐勒菲卡爾,情況怎麼樣了?」老人見他進來,便略微支起身子,笑著看向他道。
「並不是很好,陛下,中午才有個印度四千人團潰敗,那幫成天想著超脫的廢物簡直不堪一擊。幸虧卡姆王子反應及時,迅速調了隊刀盾兵上去,才總算穩住了形勢。」
那人先是低下頭向老人行禮,隨後便詳盡地講述起前線的戰事來,最後卻是忍不住詢問道:「陛下,我仍舊是想不明白,您為何要這般安排呢?」
「朕是要讓那明軍追上來,讓最終的決戰在不歡迎他們的土地上爆發。」老皇帝淡淡地解釋道,就好像前線不利的形勢同他無關一般。
「可那明軍統帥明顯謹慎得要死,就連最基礎的銜尾追殺做起來都不敢沖得猛一點。等他慢悠悠跟上來,怕是已經排好了隊形,全軍防護得像刺蝟般難以下口,」佐勒菲卡爾忍不住道:「就算有莫卧爾子民們的支持,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用,反而我軍會因為計劃好的失敗而士氣低落。」
「他會著急的。」老皇帝卻是無聲地咧開嘴笑了笑,隨手拾起那捲書遞向將軍:「朕將這卷書送給你,建議你多看看,學習下明國人的智慧。」
「這是什麼?」佐勒菲卡爾恭敬地接過那捲淡藍色封面的書卷,卻是有些莫名其妙。
「明人的《孫子兵法》,朕早些年讓法哈德翻譯的。」老皇帝見他那副呆愣愣的模樣,便微笑著解釋道:「它會教你一個叫做勢的道理,而朕之所以斷定那李顯文不得不追上來,卻也正是靠著這個勢!」
隨即他自信滿滿地道:「那李顯文不比他的父親,在軍中並沒有足夠的威信,所以當我表現出一副不支敗退的模樣時,他手下的將領自然希望能擴大戰果,而他若是違背這些人的意願,則整個明軍上下都會生出怨氣來。」
「我明白了!」佐勒菲卡爾聽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縱然明軍的統帥膽子小,但在部下的壓力下他卻只能往前追擊,否則必將影響到軍中的士氣!」
「還有一點,」老皇帝說著換了個更加愜意的姿勢,繼續道:「明國如今的皇帝朕以前見過,是個很有趣的小夥子,雖然聰明,但卻並非是有耐性的君主,恐怕是無法忍受戰事長時間膠著的情況。」
「所以,在這般大勢所趨之下,繞是他滿心謹慎,最終卻也會被其他人推動著被迫行動!」
「原來如此。」佐勒菲卡爾崇敬地看了眼這位已經年過八十的皇帝,目光里隱晦地閃過一絲憧憬,隨即卻似想起了什麼一般,又出言道:「對了,陛下,您之前吩咐送信的任務已經妥善完成了,不過中間卻出現了一些插曲。」
「哦?」老皇帝抬起頭,有些意外地問:「什麼插曲?」
「在戰場周圍三里以外發現了近千的明國少年兵,據說全是前來觀戰的那個軍校生。雖然他們不曾靠近戰場,卻是撞見過好幾批我們的人,甚至還爆發了數場戰鬥,結果信使損失了不少,以至於我只好又補發了數撥人馬。」
佐勒菲卡爾說完又有些擔憂地道:「恐怕,那信件上的內容也要被明人知曉了。」
「無妨。」聽完了將軍的話,老皇帝剛皺起的眉頭卻又舒展開了,他笑了笑道:「這樣也挺好。」
見老人如此反應,佐勒菲卡爾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陛下,不是明國那位夏王先前曾承諾將協助我們么?」
「所以朕給明國前來支援的每位親王都送了封信。」老皇帝得意地笑了笑:「這樣他不就安全了么!」
「可是.……」由於驚詫,佐勒菲卡爾的舌頭都有些打結了:「我們這麼做,那、那明人不就會警惕起那位夏王了么?」
「當然會,但那正是朕想要的。」奧朗則布隨意地道:「若是每一位藩王他都得要防備,如此一來,李顯文又如何能放心使用那七萬多的藩王援軍?」
「夏王可是承諾過陣前倒戈的……」佐勒菲卡爾仍舊覺得這並不划算。
「也不過是個口頭承諾罷了。」老皇帝倒是不在乎:「那個夏王靠不住,你與其幻想他真會反戈一擊,倒不如充分利用好他的價值,說不定在李顯文的壓力下,這位夏王最終只好真正地投靠我們呢!」
「再說了,」這位老皇帝說著又嗤笑了聲:「朕想要戰勝明人,所憑藉的又不是他。」
「我明白了。」佐勒菲卡爾點點頭,見再沒什麼要彙報的事情,便又是行了一禮,剛轉過身打算離開,卻又聽老人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可怕:
「對了,你記得回去轉告卡姆,讓他將那幫潰敗的印度兵全都殺掉。」
「遵命!」
佐勒菲卡爾聞言不由打了個寒噤,他這才猛地想起來,這位剛才同他說話時語氣和善的老皇帝,可不是位慈祥的老人。
而是年輕時以殘忍和令人恐懼著稱的奧朗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