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事
天高地遠，大海遼闊。
站在骸骨的肩膀上，天下一覽無餘，遂生豪邁。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赫伽強忍住心潮澎湃的感覺，沒有大聲呼喊，舒緩心情。
巨妖縮小潛入海底，尤里安破水而出，飛身上來，腳踏在骸骨膝蓋骨上，借力飛起，一路登上髖骨，身形騰躍，在骸骨肋骨間，胸骨間跳躍，手一勾肩胛骨的縫隙，翻身落在肩胛骨上，站在赫伽身邊。
行雲流水，優雅大方。
尤里安展了展濕漉漉的裙子，看看太陽，腿懸在外，坐在肩胛骨邊沿，她拍拍身邊，回頭對赫伽說:「過來坐。」
赫伽依言坐下。尤里安道:「你好像有心事？」
「我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會有心事？」赫伽笑道，「倒是你，剛才很厲害。」
尤里安笑了笑，道:「這樣也算？」
「心馳神往。」赫伽俯視海面，太高了，他有點頭暈，「真不知道你小時候是怎麼樣，現在這樣強大。」
「小時候？」尤里安回憶了一下，「修鍊，受傷，疼痛，被訓斥，就這些了吧。你呢？」
「我？在我五歲那年，父母出了遠門，從此再也沒回來過，而我第二年生了病，整天躺在輪椅上，是」赫伽頓了頓，接著說「女管家細心照顧我，整整兩年，陪我聊天，講故事，開導我，讓我不至於心生厭世，她還有個兒子，很調皮，我們關係很好……」
說著說著，赫伽沉默了。
「後來呢？」尤里安好奇道。
赫伽深吸一口氣:「後來，後來就在斗獸場呆了五年，成為現在這樣了。」
「你恨朱諾么？」
「有點吧。」
「要不要我幫你，舉手之勞。」
赫伽笑道:「還是別，我自己能行。你怎麼會被抓進昆士瀾底獄？」
尤里安道:「是我自己進去的。」
「自己進監獄？」赫伽驚訝道。
「在我小時候，我就背負了我的命運，要與同種族中另一個部族的人相互殘殺，兩人只能活一個，死了什麼都不用談，活著能得到一切，成為巨妖海的海皇，主宰巨妖海，繼承歷代海皇遺留下來的神力。」
巨妖海中，巨妖有兩個族群，尤里安所在的族群歷來都是海皇之位的競爭失敗方，九代海皇，出自她所在的族群，僅僅只有兩位，少的可憐。
「從小我就被灌輸，要贏，要打敗我的宿命敵人，打不過，你就死，讓部族蒙羞，我不願看到大祭司失望的眼神，為此我發憤圖強，拚命修鍊，吃盡苦頭，三百多年前，我終於打敗了部族所有人。」尤里安面無表情，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想，我可以去找我的宿命之敵了。」
「然後呢，你找到了嗎？」
尤里安搖搖頭:「我們太閉塞了，等我出來，才發現上任海皇所在的巨妖族群竟然被神靈所滅，那個部族所有人或者被抓，或者死了。我一路尋找，大祭司預言的那個人，到處打聽，那個部族的人都沒聽過一個叫涅拉的巨妖，我不能相信，我所有的努力，竟是這種結局。我找了一百多年。」
「直到我遇到一個老者，他告訴我，海皇的妻子已有身孕，海皇落敗時，同海皇一道被抓起來，關押在一處不知名的監獄里。」
「我為了尋找涅拉，隻身進了昆士瀾底獄。一進去就出不來了，裡邊有諸神的禁制，這一關又是一百多年。」
「還是沒找到么？」赫伽問道。
「沒有。我找遍整個昆士瀾底獄，沒有找到，不過倒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被關押的這些年，我也想通了。」
「你還會找那個叫涅拉的巨妖嗎？」
「找的，我不能讓那個族群消失在世界上。」尤里安堅定地說「我要拯救他們。」
「你會成功的。」
她看了他半晌:「你很有潛力，就好比擁有寶藏，卻苦無沒有進去的方法。一旦你掌握了操控深淵女皇神力的辦法，你就會站在整個那古斯都大陸雲端。」
「像現在這樣？」赫伽探身俯視海面，道，「太高了，看的頭暈目眩。」
「只是說個比喻。」
海風吹拂，兩個人各有所思，一時間變得沉默起來，風吹過巨大的骨架，發出嗚嗚的聲響。不管深淵女皇曾經如何強大，她現在已經隕落了，只供後人評說，昨日的輝煌，如同過眼雲煙。
「我帶你看看深淵女皇的骸骨吧，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你運用神力。」尤里安站起來，赫伽抬頭看著她，沒起身，尤里安問道，「怎麼了？」
「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吧。我希望自己變得強大，比一般人強大就好，但實力這種事，必須要一步步修鍊才行，而我身體里如果真有什麼東西，可能是壞事，而不是好事。」
「你怎麼會這麼想？」尤里安蹲下來問，「多少人夢想擁有深淵女皇的神力，你不心動么？」
赫伽拍拍身下的肩胛骨道:「你看，什麼樣的軀體匹配什麼樣的實力。我什麼都沒有，沒有神力，沒有源力，身體也這麼弱小。我想通過自己修鍊起來，而不是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可能永遠都沒有的方法上。」
「你很迷茫？」
「嗯，讓我好好想想吧。」
「那你在上邊等等，我下去看看。」尤里安點點頭道，她跳下來，跳在鎖骨上，提著裙子款款而行，鎖骨細而長，但走上去寬大而平坦。尤里安走走看看，時而蹲下來，輕撫如玉的骨頭。
深淵女皇的肩胛骨上內蘊無數流光，銘文浮現，赫伽身下的骨頭慢慢融化，身體下陷，他看著尤里安，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逐漸融入骨頭中。
尤里安走走停停，跳到胸骨上，胸骨晶瑩如玉，光滑細膩，尤里安一路滑下來，手一勾，衣裙飄然，飛身轉到另一根胸骨上。
尤里安走了一會，猛然抬頭，陽光下，肩胛骨上空無一人。她瞬間閃到肩胛骨上，低頭俯視大海，四下尋找，不見赫伽。
「赫伽！？」尤里安高聲道。
望著巨大的頭骨，尤里安想了想，皺著眉頭，輕聲說到:「是你嗎，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