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鴻溝
葉文推開門,拄著拐杖走出了屋子。
附近的村民見著他,紛紛點頭致意,再也不將他視為一個外來人。
女人們曬起被褥毯子,熬夜用枝藤編做了幾個拍子,正在不斷地拍打。粉塵漂浮到空中,隨風而飛,被太陽灼得熠熠生輝。
年輕的幾個女孩從井中提起冷水,嬉笑著掬起一捧,撒得周圍人滿身都是。水再也不是稀罕物,她們可以不用按滴來計算。
「哎,沒想到幾日前來的那人這麼年輕,長得還挺好看……」
「什麼那人,現在應該叫他村長了!嘿嘿,小丫頭,你怕是看上他了吧……」
「麗姐,你別胡說,我看是你瞧上人家了吧,昨日不知道拋了多少個媚眼,嘻嘻……」
「我看你們吶,是都已經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了!」
幾位年輕姑娘互相打趣,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見葉文走來,她們連忙閉上嘴,有幾個膽大的卻是紅著臉朝他招起了手。葉文笑著和她們打了聲招呼,眨了眨眼。
村中央的老槐樹下,十餘個年輕人正圍著鐵爪幫留下的馬匹,互相推搡著想要上去試一試。
可駿馬在這兒畢竟是稀罕物,村中本就沒多少人騎過,因此上去的年輕人大多失敗,有幾匹烈性的甚至將他們摔了下來。
即便跌得灰頭土臉,他們也仍是咧嘴笑著。
村中一片祥和,可葉文心頭卻很是沉重。
他已從任虎口中問出了話。
鐵爪幫共一百三十名成員,加上底下女人、苦力,數量幾乎已達兩百。單憑現在的萬鶴村,根本無法抗衡這份力量。
萬鶴村三十餘戶人家,一百來個人。其中,青壯年只佔了二三十個,大多數還瘦得只剩皮包骨頭,根本沒什麼戰鬥力。況且,鐵爪幫那邊可是有真刀真劍的——而村子里卻已被剝削地只剩下了十幾柄柴刀,幾根木棍,三兩把弓,還有一支搶來的高科技腐蝕性手槍。
如此懸殊的敵我戰鬥力,要是現在鐵爪幫一舉攻來……
葉文撓了撓腦袋,有些頭疼。
人能一下子吃飽,身體素質和心態卻不可能立馬調整過來。昨日短暫的爆發終究只是瞬間性的,當鐵爪幫再次佔據絕對優勢時,村民們長久以來的畏懼恐慌便會重佔上風。
葉文嘆了口氣,從兜中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牛皮紙。
紙是從任虎身上搜出的,上面標註了附近的一些重要地標,雖然筆記潦草,紙也已經破損不堪,卻還能勉強辨認出各個地標與方位。
萬鶴村所在的地方叫平陽谷,處於兩座高山之間,萬鶴村正是在平陽谷的下遊方位。
地圖上還有兩座村莊,離萬鶴村較近的叫牛耘村,就在村北崖壁后五里左右。另一座叫落霞庄,離得稍遠,大約有十幾里路。
三座村子方位不一,隱隱圍成了個三角。
葉文琢磨了會兒,又將目光漸漸移上。地圖東南方向有一個大大的紅圈,上寫「鐵爪寨」三個大字,想來便是鐵爪幫的老窩。
「離這兒有三十多里嗎……」葉文剛想細細研究,忽地聽到身後傳來了熟悉的拐杖聲。
他收起牛皮紙,扭頭道:「阿溫,不去試一試那幾匹馬?」
話一出口,葉文便後悔了。只見蕭溫拄著木棍,瞧了瞧自己的腿,表情果然變得落寞起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葉文循循善誘,講到一半,才發現蕭溫根本不解其意,忙改口:「孔夫子曾經曰過,厲害的人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他的腿曾經瘸過!」
蕭溫聽了兩眼一瞪,道:「真的?孔……孔穀子又是誰?」
「是誰你別管,反正這道理正確就行了。你看看我,以前腿也瘸過,所以現在才這麼厲害。現在腿又斷了一次,等我養好傷,豈不是厲害的要上天!」
蕭溫從來沒聽過這麼一套說辭,不由訥訥道:「那……那我的腿……」
「這說明你早晚也能像我一樣厲害啊!誰說腿傷治不好?早晚有一天,你的腿能恢復成正常人那樣。」給蕭溫打完氣,葉文又道:「你姐姐怎麼樣了?」
「還躺在床上呢,不過氣色倒是好了很多。」
葉文點點頭,徑自走向了蕭燕的茅草屋。兩日不來,葉文發現自己也是挺想念這隻雌老虎的。
「你別跟進來,我跟你姐姐有要事商討。」
蕭溫吐吐舌頭,走開了。
葉文整了整衣裳,悄悄推開門,躡手躡腳地邁入了蕭燕的閨房。
一陣好聞的少女氣息撲面而來——蕭燕正背對著側躺在床上,黑髮披散,薄薄的被衾絲毫無法掩蓋住她玲瓏有致的身軀。
「阿溫,那傢伙又說了些什麼?」
葉文笑眯眯地道:「蕭姑娘,我說要讓你好好養傷,沒事不要一直想著我,別舊傷養好了,又患上了相思病。」
「呀!」蕭燕一聲驚呼,翻身坐起,氣呼呼地道:「你……你……」
她忽地止住了聲音,只是驚異地打量起葉文。
「看吧看吧,我對自己的容貌有絕對的自信。要不再脫幾件,好好讓你欣賞欣賞?」葉文口中調笑,竟真的開始解起了褲腰帶。
「你幹什麼!」這腔調果然仍是熟悉的感覺,蕭燕捂住眼睛,嗔斥道:「走開!你這個沒皮沒臉的傢伙!」
「嘿嘿……一看蕭姑娘如此精神抖擻,那我也放心了。」葉文瞧著她含羞帶怒、窘迫不堪的模樣,只覺說不出的有趣。
「你……你穿上了沒有……」蕭燕悶悶問道。可等了老半天,都沒聽到回復,她不禁心下來氣,移開兩根手指,睜眼偷瞄起來。
屋子內空蕩蕩的,哪還有什麼人。
那壞蛋竟早已獨自跑開了!
「這可惡的臭傢伙!」蕭燕只覺氣往上涌,身子也不乏了,當下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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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文走出蕭燕的屋子,神色卻變得有些默然蕭索。
就在剛才,他腦中忽地閃出了「家」這個詞。
還能回得去嗎,地球?自己在那兒的朋友,還能不能再見到?
一想到現如今自己扛著一村人的性命,不再是獨自一人。況且前路漫漫,這陌生的世界里也不知還有多少危險在等著自己,葉文便有些心累。
他走到一處空曠的場院上,看著明晃晃的太陽,忽地胸腔一熱,放聲高歌。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凄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
遠處,胡蓮和蕭溫正對著葉文亂蹦亂跳的背影指指點點。
「你說他在幹啥?」
「我聽姐姐說過,這種怪異的舞蹈,是用來祈福的。你別看叔叔整天笑呵呵的,可我總感覺他內心很苦。」
「你又怎麼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哼!男人之間的事,女孩子怎麼可能理會得懂。」
「你們男人別的不會,就會吹牛,哼!」
倆小孩別過頭,都是不再去理睬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