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決定

  聽見這反對聲，韓牧不由自主地便瞧了過去。


  只見胡蓮的父親胡興和站在人堆里，擋在女兒身前，一臉的汗。見葉文看來，他不禁抖了兩抖，卻仍堅持道：「我……我反對這辦法！萬鶴村千萬……千萬不能恢復水源。」


  「哦？」葉文眯起了眼睛，「能說出個理由么？」


  胡興和抓緊女兒想揚起的手，道：「如果我們村恢復了水，那就……那就徹底和鐵爪幫撕破了臉皮，可就再也……再也沒有轉和的餘地了！」


  葉文指了指老槐樹上系著的三匹馬，笑道：「難不成你認為殺了他們五人，我們還有轉和的餘地？」


  胡興和突然低下腦袋，囁嚅道：「那是……那是你乾的事，和我們無關……」


  「興和！」韓牧一聲暴喝，剛想上前，手腕卻忽地被葉文抓住了。


  「葉先生，你別生氣，他一定是昏了頭腦。」韓牧連忙解釋，生怕如今唯一能解救村子的人也會棄他們於不顧。


  「沒事，讓他說。」


  胡蓮突然掙脫開父親的手掌，跳起來大叫：「爹，你說什麼呢！這位叔叔可是能救我們全村的啊！」


  「你閉嘴！」胡興和厲聲喝止，扭頭道：「韓大哥，你是知道鐵爪幫有多危險的，這種事情以前又不是沒幹過，結果呢？還不是都送了性命！」


  葉文皺起眉頭道：「所以呢？你就打算一直這麼過下去？」


  「現在的生活雖然苦，卻能活。水不夠，卻還有水。」胡興和慘笑道：「跟鐵爪幫作對哪能有什麼好果子吃，這一次若是過火，怕是連『萬鶴村』這三個字都要沒了！」


  見周圍幾人頷首同意，胡興和大聲道：「依我看，村底的地下水是萬萬不能恢復的，這擺明了就是要與鐵爪幫撕破臉皮。如今……只能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該怎麼過仍是怎麼過。鐵爪幫的人來了，也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如果實在瞞不住，只能……只能……」


  胡興和畏懼葉文，不敢將話當面挑明。不過這後頭的意思，卻是誰都明白。


  一看周圍的村民都低垂著腦袋，面有愧色，胡興和又咬咬牙，大聲道：「咱們死了不打緊，可底下還有那麼多孩子，怎麼忍心讓他們也丟了性命！」


  「對，這事太冒險了！」


  「胡大哥說得有道理。要俺說，惹火了鐵爪幫，孩子們也得跟著送命！」


  十餘個村民紛紛被打動，開始聲援起胡興和。


  那幾人越說越激動，個個義憤填膺，葉文見了，不由得冷笑一聲：「好一堆心心念念為孩子們考慮的父母。只是自己怕死，就別把孩子們拉來做擋箭牌！」


  胡興和紅著脖子喝道：「胡說，誰把他們當做擋箭牌了！」


  葉文掃視一圈，大聲道：「你們真不真心我不清楚，可你們若真的關心自己孩子，便扭過頭去看看他們的臉，瞧瞧他們活得到底是痛快還是不痛快！」


  胡興和被一喝，已沒了剛才的氣勢，卻仍咬牙道：「這世道，活著就是萬幸的了，哪還能管什麼開心不開心……」


  「你這麼想，那你就扭頭看著胡蓮的眼睛，對她說：你今後的日子還會是這樣，你的孩子過得生活也會是這樣，一直這樣，永遠這樣……你說得出口么？」


  胡蓮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胡興和忙道：「我可沒這麼說。只是……只是現在明顯敵不過鐵爪幫，只能忍耐。以後……以後總還是有機會的……」


  葉文聽罷不禁大笑。這笑聲將反駁的那幾人壓彎了頭，震得老槐樹枝沙沙作響。


  「嘿嘿，機會？你們總對自己說沒機會。現在呢？有了機會卻沒膽子抓住！實話實說吧，你們總是想什麼都不做更安全，到頭來，只是在等死！」


  葉文緊緊盯著那幾人，沉聲道：「你們尋求的機會又是什麼機會？天上掉下顆隕石把鐵爪幫所有人都砸死嗎？還是他們哪天發了善心，突然打算放了你們？或是生下個刀槍不入的鋼鐵娃娃？嘿嘿，什麼都不肯犧牲，什麼都不肯做就希望有所改變？做夢去吧！」


  風一吹，沙塵飄揚。太陽撥開遮擋著的雲，照得茅草屋頂金光燦燦。所有的萬鶴村民都被葉文剛才的一番話給喝住了，久久不能開口。十幾個小孩齊齊望著葉文，眼裡充滿崇拜與敬佩。


  韓牧和彭叔聽了，面色赤紅，激動得久久不能平復。胡興和眼神複雜，滿是鬥爭。


  他身邊的一人始終低著頭，此時卻忽然抬了起來，顫聲道：「你……你說得沒錯，可是……可是我……我只希望能多活一天……能多活一天……」


  葉文搖搖頭，道：「沒退路了。你以為鐵爪幫那麼好糊弄？」


  「我們……我們……」那人低頭喃喃了會兒，突然興奮地大叫：「我們可以把蕭燕送出去！鐵爪幫大當家喜歡她，對了，這樣一定可以……我們送過去，鐵爪幫大當家一定喜歡，便會……便會饒了我們……她一個人，便能拯救我們全村人的性命！」


  葉文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別說得那麼崇高啊，你只是想拿她換自己的命而已。看來鐵爪幫不止令你餓空了肚皮，連骨頭、臉皮都給餓沒了。」


  那人惱羞成怒，叫道：「你……你不是萬鶴村的人，憑什麼管我們村的事！」


  「說得是啊，不過這水……我是非通不可了。」


  那人氣急大叫：「憑什麼！」


  「憑什麼？」葉文冷然一笑，突然反手拍在老槐樹粗壯的主幹上，將頂頭的枯枝敗葉唰唰震落。


  「就憑我樂意！誰說我是為了萬鶴村？老子兩三天沒洗澡，去通了地下水道痛痛快快洗一場，不成嗎！」


  那人沒想到葉文如此無賴，氣道：「你……你……」


  葉文冷笑道：「你若實在不願也成。鐵爪幫尋來，自是由我一人承擔，你劃清界限，不用擔心。不過……若是我將這地下水打通並贏了鐵爪幫，你便再也不能用這村裡的一滴水！」


  他走到那人面前，沉聲道：「這賭約，你敢立么？」


  那人被葉文逼人的目光懾得低下腦袋，一聲都吭不出。


  葉文環視一圈，大聲道：「既不能同擔患難風險，又有什麼資格共享樂！」


  這話說得響亮之極，餘音繞著空曠的村中央盤旋，一會兒隨沙石飄到屋頂上，一會兒又沉入了泥地里。


  「不能同患難，怎配共享樂……」韓牧低低念叨兩遍，忽然大聲道：「不用再爭了！我已決定——就按葉先生所說，去通了村底下的那條地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