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家閨秀

  月光下，蕭燕目眺遠方，緩緩唱著萬鶴村的民謠。明明是一首溫暖懷舊的小調，卻被她唱得哀婉凄清，如泣如訴。周邊的風也似是在應和著，團團緩緩地繞著她舞動。


  蕭燕身著一襲麻黃色布衣，褲腿攏至膝蓋處，露出半截瑩白的玉腿。寬敞衣料下，那身段看上去卻依舊美好如初。


  最後一句唱完，她長長舒了口氣，垂下腦袋，眼中淚光隱現。月光一映，裸露的肌膚襯著淚滴，都泛起淡淡銀光。蕭燕蹙著眉頭，眼角舒緩，沒有了平日里兇狠的模樣，竟像是被貶下凡塵心思哀婉的仙女。


  葉文躲在一旁，看得痴了。他剛想拍掌捧場，卻突然見蕭燕從腰間拔出把匕首，朝前劈戳挑砍，竟開始練起刀法來。


  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出起手來卻凌冽有力，專攻上、中、下三路。葉文暗暗咋舌，忙再次隱匿身子。


  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山頭唱歌，唱完歌又開始耍刀，葉文不禁懷疑這姑娘是不是下午被刺激壞了腦子。


  只見蕭燕出手越來越用力，刀身泛著冷冷光華，如一點寒星，前進後退，上下遊走。氣溫雖冷，可蕭燕練得全身熱乎乎的，皮膚慢慢升騰起淡粉色。紮起的馬尾在一晃一擺中慢慢垂散，使她在野性倔強中更添了分魅惑。


  蕭燕又前戳了幾下，似乎力有不支，便收起刀，開始緩緩吸氣平復。


  「啪啪啪！」一旁突然傳來掌聲。


  蕭燕大驚失色，忙拔出刀，扭身喝問：「是誰！滾出來！」


  「別那麼大火氣，我只是看到姑娘一手漂亮刀法，情不自禁地想鼓掌而已。」葉文緩步從土坡後走出，笑著走到了蕭燕面前。


  蕭燕一看是他，微微放鬆，嘴裡卻冷哼道：「什麼……什麼漂亮刀法，這刀法只是砍枯枝用的。」


  「原來蕭姑娘大半夜不睡覺，竟是砍柴為村民造福來了，失敬失敬！」


  蕭燕臉上一紅，卻忽地想到了什麼，將刀唰地對準葉文，道：「你半夜不在村裡，來這兒幹什麼？」


  葉文暗暗好笑，心想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也敢朝我比劃，小心惹火小爺直接在這高土坡上把你給辦咯！


  葉文背著光，臉上又髒兮兮的，蕭燕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突然感到一絲緊張。「干……幹什麼……」


  「蕭姑娘，這山頭你來得，我為什麼來不得？實話告訴你，我半夜睡不著，想唱歌，便一路尋到了這沒人能聽見的小山坡，沒想到……」


  蕭燕咬了咬牙：「沒想到怎樣？」


  「沒想到此處已有一位聲如天籟的姑娘。這歌啊……哎呦，真是越聽越好聽，我便一路尋來了。蕭姑娘，你有見到她么？」


  蕭燕知他是在調笑自己，便輕啐道：「年紀這麼大了還老不正經。」


  這句話戳到了葉文痛處。娘的！自己二十剛過半，正是翩翩年華，以前走在路上誰不喊一聲「帥哥」？不想到了這兒卻被人一口一個叔叔，硬生生喊老好多個輩分，還達成了共識，這真是嬸嬸和她大表舅都不能忍啊！

  「我說姑娘，你從哪兒看出我年紀大了？」


  蕭燕聽他聲音似乎的確不大，可他渾身臟爛，臉上又滿是污泥，頭髮亂成一蓬一蓬，根本無法分辨年紀，便問：「那你說你有多大？」


  「十八。」


  「你若是十八，那我便十五。」蕭燕嗤笑。


  「誒蕭姑娘莫非超過十五歲？稀奇古怪了，我還以為你比同村的胡蓮小妹妹大不了多少……」


  見他越說越離譜，蕭燕索性背轉身，不再理睬。冷風吹起她的髮絲，拂在葉文臉上，癢酥酥的。過了半晌，一陣微不可聞的聲音慢慢傳到了葉文耳中：「今……今天下午的事情，謝謝你了……」


  「姑娘說啥？風太大我聽不清~」


  蕭燕轉過頭，已恢復了冷冷的神色：「沒事。看你的打扮言語，不像是附近的人。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又……為什麼要來這兒？」


  葉文神色轉黯，苦笑：「不知你信不信，我自己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栽在湖裡，莫名其妙就到了這兒。至於我的家鄉……那更是相距十萬八千里，恐怕走一輩子，都走不到那兒。」


  一看蕭燕滿臉的懷疑，葉文也不生氣，嘆道：「我本就沒打算讓你信，我的事情……無論在哪一個人看來都是奇怪到極點的。」


  天黑黑的，蕭燕雖看不清他表情，卻聽出了語氣中的苦悶鬱結。她心裡沒來由地一軟，道：「鐵爪幫的馬匹腳力飛快，一天至少能跑百里，我還聽說……更遠的地方有種叫『車』的東西，速度是馬匹的好幾倍，你如果有幸碰到，尋個五年十年，也總能回家。」


  車？葉文愣住了。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知道車。看這村子這麼閉塞，她卻既懂文字，又有見識，簡直可以算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了。可既然她不曾離過村，那這些東西她又是從哪兒聽來的？

  蕭燕見葉文還是不說話，以為他依舊在自顧自的傷心，便打算支開話題：「你……能跟我說說你的家鄉么？」


  「我的家鄉……說起來可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啦。大家住的都不是茅草屋，而是高大雄壯、金光閃閃的樓房，我們都叫它『土豪屋』。對了，那兒的男人都很疼愛女人，女人呢，嗯……當然也很敬愛男人，對他們溫順又柔和。我是一塊地方所有男人的……嗯……大當家，享有『一切財產分配權』、『勞動規劃權』、『初吻權』、『初夜權』……」


  葉文笑著看了眼蕭燕，見她一臉迷糊，便裝模作樣地晃起了腦袋：「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是生在這兒。在我家鄉，姑娘們能在臉上施粉化妝，搭配打扮。你現在便已這麼漂亮，如果再塗上唇膏，抹些薄粉，噴點香水，嘖嘖……想象不出，這麼美麗的畫面我可想象不出。」葉文連連搖頭，語氣里充滿惋惜。


  沒想到蕭燕卻對葉文的恭維不屑一顧，嗤道：「聽起來麻煩得很，怕只是遂了你們男人的心意。」


  葉文一愣，訥訥地說不出話。蕭燕見了，莫名有些得意：「你們家鄉的那些姑娘，為何要費盡心思地討好你們？嘿嘿，要我說，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不見得比他們差。」


  哇，這麼厲害？那你自己造出個人來吧！話涌到嘴邊，又變為了高深莫測地一嘆：「這本就不是孰優孰劣的爭執，而是互融，互補，陰陽調和的。男人女人，誰也離不開誰。正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見蕭燕還要反駁，葉文忙抬頭指了指天空，道：「你不信？看見那顆亮亮的，還帶點藍白色的星星了嗎？它叫織女星。東邊還有一顆稍暗的，叫做牛郎星。我來告訴你個愛情故事，聽了，你就知道我說的是實話。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相傳，牛家莊有一個孤兒，叫牛郎……」


  葉文口若蓮花，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個多小時，將這感人凄美的愛情故事又添油加醋、二次加工了一遍。講到後來，自己都快被這個越來越凄美的故事給感動了。


  口乾舌燥之際，他抬起頭，偷偷瞧了一眼蕭燕。只見這姑娘綳著臉，神色淡淡，一對柳眉卻將揚未揚地蹙起，眼裡亮晶晶的，似乎立馬要有淚珠掉落。


  葉文大感得意。嘿嘿，天下女人心思都是一般，任你裝得再像，聽到這種故事還不是會被感動得死去活來。


  看見葉文促狹的目光，蕭燕臉一紅，握緊雙拳，大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聽著當真……當真無聊！我如果是織女，定然不會……」


  話說到一半，坡底忽地傳來窸窸窣窣的響音。葉文大驚，忙狸貓般飛速躥到蕭燕身邊，捂住她的嘴。


  「嗚……嗚……你幹什麼……臭流氓……」聞見葉文身上的泥土臭，蕭燕大驚，拚命掙扎，張開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靠！你個瘋丫頭鬧什麼鬧！」葉文痛得差點大叫，氣地拍了下蕭燕的屁股。


  嗯，很有彈性，水潤潤的，手感不錯……見蕭燕又要大喊大鬧，葉文忙湊到她耳邊道：「輕點，底下有人。」


  話音剛落，只聽見底下一人道：「眼睛都給我擦亮點，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