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撒野
她說完長吁了一口氣,這些話早就想說出來了,今日倒很是痛快痛快了嘴。只是不知接下來會如何了。
封敬安氣得臉都猙獰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便是封敬亭做了皇帝也沒當面指責過半句,今日竟沒個丫頭罵得狗血淋頭。
他獰笑道:「臭丫頭,什麼閩浙總督,以為自己爬上了龍床就抖起威風來了,這是你撒野的地方嗎?」
郭文鶯對他笑笑,「橫豎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封敬安望望井下重明,「重明兄,聽見她說的嗎?你們侵佔南齊土地,她這是要把你們趕出去,留著她絕對是個禍害。」
井下重明皺皺眉,「那你說怎麼辦?把她殺了?然後引得南齊水軍大肆圍剿?」真要惹火了南齊朝廷,怕是他們這個島都不存在了。
留也不是,殺也不是,確實是個麻煩。
廳里的也有些發滯,大多數外國人的眼睛都黏在郭文鶯身上,似要在她身上盯出朵花來。
真難得到了此時她還能笑得出來,居然含笑著回應那些目光,倒好像剛才她那番言論根本從來沒有過。
井下重明眼神閃了閃,倒有些佩服這個女人了。他揮揮手,讓人把她帶下去。
郭文鶯又回到了那間有著榻榻米的日式風格的內室,這裡應該是井下住的地方,處處透著日本風情。不知道井下想做什麼,竟把她放他房間了。
她在四周看著怎麼逃出去,窗戶沒被封住,不過樓有些高,連個攀附的地方都沒有,而且外面不時有挎著倭刀的日本浪人和背著長槍的金髮碧眼的西方人走過,守衛甚是森嚴。
郭文鶯只得歇了逃跑的心思,以她的身手,就算跑出去,也會很是慘烈。
坐在榻榻米上,過了一會兒,井下回來了。他應該喝了不少酒,走起來晃晃悠悠的,瞧見郭文鶯笑著咧開嘴,「沒想到你還在等我。」
郭文鶯心說,我不等你行嗎?這地方也沒法睡覺,就算能睡她也不敢啊。
井下重明一屁股坐在她身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喃喃道:「你真的很像我去世的妻子,她也像你一樣,美得無法形容,而且性格溫柔體貼。」
郭文鶯拍開他的手,「井下大人的意思是說我過於潑辣了?」
井下重明笑了,「你說我們是強盜,是列強,還不潑辣嗎?」
他說著又道:「你說我們強佔你們的地盤,你可知道,你們中土豪強個個道統持正,喜歡君子一言,等到巨利當前,盡皆食言自肥。這偽君子,諒我們不敢催討貨款,拿了我們多少船東西,就不清帳。說急了,還要告官說抓得了走私販子。苦力搬貨還能得幾個力錢,我們費盡了辛苦把貨運入江南,卻只免費管了幾頓飯而已。你們那個三殿下更是個中翹楚,這些年不知道昧著良心貪了我們多少貨。」
郭文鶯看到這雙嶼島光鮮亮麗,卻不知道他們內運有如此厚的一本苦經,大為詫異。
她問道:「何以佛朗機人卻不欠中土銀帳?」
井下重明笑道:「他們的教堂在島上,若耍無賴,就是與自己的上帝交代不過去。其實這幫西洋鬼也有一點不好,他們賣光了貨物要回國的時候,總要帶些中土特產,一旦價格太高,廝們仗著武力要強搶的。至於你們中土,那是人人心懷機巧之地,歷史又長,便是在茶樓聽說書的,也能知道一個泥腿子遇到機會都可能當皇帝。賴雙嶼島的帳並無風險,認真一付卻是多少萬兩,你說他們心不心痛?」
郭文鶯自己便是中國後裔,最看不慣被外國人,尤其是倭人批評,一時逆反,當即問道:「漢人自古以來講究仁義禮智信,這個信字,便是重言守諾,你們說中土賴帳成風,只怕是少數吧?大部分陸上座商應該還是很好的。」
井下重明冷笑起來,「中土的俗諺本身便無信可言,它怎麼說,你只聽聽便是,若是信了只有大吃其虧。你們國家的皇帝自稱天子,民稱萬歲,其實凡十八歲的學子都知道皇帝還沒有過百歲的,整整一百倍的誇大其辭,習以為常,中土語言有多大水分?說皇家萬世不移,可等史書一厚,十世不移的都算不錯的了。這事盡人皆知,但歷朝歷代照樣大言炎炎,毫無愧色。丫頭,你想一想,西洋人修建教堂相信上帝,那是有真心的。南洋島民大都有一個神聖家族作名義統領,並不管俗務,臣民隔遠了自然拜得真誠。便只中土,人皆知其撒謊而其謊不破,這個「信」字,還能有嗎?」
郭文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她本想跟他辯駁一下,說什麼「人無信不立」,但想想封家做皇帝一家都不講信用的多,還談什麼立不立的?
人無信不立,但是可以立於朝堂。真正不講信用的,都在朝堂上站著呢。再看看浙江、福建兩省的官員,一個個貪贓枉法的那副嘴臉,也不怕吃相難看。
但不管他說什麼,終究抹殺不了他們侵略的事實,雙嶼島是中華民族的,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此時天色已大晚,她也並不想再跟他爭論強盜不強盜的問題,低聲道:「井下大人也疲累,這就休息吧,我還是回庫房去吧。」
她站起來要走,井下重明卻扯住她衣襟,把她輕輕一帶,郭文鶯穿著木屐,本就走不大穩,被他帶到榻榻米上。
他重重的身子壓在她身上,伸手去摸她的臉,重重的酒氣噴在她頰上,低啞的聲音道:「你長得真的很像我妻子,我既不想殺你,也不想放你,不如你就留在這島上吧,與我一起把雙嶼建成你說的那個集裝箱口岸和集散地可好?」
郭文鶯被他壓著也動不了,心中一陣惱怒,男人真是討厭,灌二兩黃湯就獸性畢露,還當他文質彬彬的也是個懂禮之人呢,沒想到也是這麼個貨色。她像他妻子又如何?橫豎也不是他妻子,沒有必要給他暖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