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琴師
她記得雪融臨走之時,說要到京都看看,想瞧瞧她成長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莫非他竟在此處做琴師嗎?
心裡有些猶疑,卻又不好闖到屏風裡去看看,那層層紗帳把兩人分隔開來,只覺朦朦朧朧中的身影更是似曾相識。
皮小三忽然道:「頭兒,這人彈得什麼鳥玩意,還不如請個大姑娘唱個曲啥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人,搞這麼神秘做什麼?」
郭文鶯瞪他一眼,「喝你的茶吧,什麼事都有你。」
皮小三哼了兩聲低頭不語了,他本就不是個老實巴交的,平時跟橫三幾個在一塊,什麼花樣都玩的出來,只是在郭文鶯面前不免收斂些。尤其知道她是女人,更不敢大放厥詞了。
郭文鶯也喝了口茶,這會兒屏風后又響了琴音,卻是一首歡快的曲子,曲調輕鬆流暢。
她正聽得入神呢,忽然樓梯一陣晃悠,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蹬蹬走了上來。還沒走到便有人叫道:「哪兒呢?再哪兒呢?」
小二忙迎上去,「幾位爺,這是要幹什麼?」
一個漢子低哼一聲,「你這兒的琴師呢,把人叫出來,咱們家主子要見人。」
小二一看找琴師的,頓覺不好,這幫人前幾天就來過,今天又來了,真是瘟神進門沒個好。他忙閃一旁,等他們走過,幾步下樓找掌柜的報信去了。
那幾個大漢一路走到屏風前,抬腳踹了上去,屏風立刻碎成兩半,露出裡面一張宛如日月光輝的臉來。那正是雪融,這世上沒任何一個男人可以美的像他這樣。
郭文鶯立刻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屏風后的人兒。
那幾個大漢踹了屏風,其中一個一把揪住雪融的脖領子,問道:「是他嗎?」
另一個大漢點點頭,「是,就是這小模樣,把咱們公子勾得心癢難耐,他也不識抬舉,公子讓他去府里彈琴也推三阻四的,軟的不行非得來硬的,真是個賤骨頭。」
那大漢揪著雪融,拖著他就像拖一塊破抹布一樣。雪融臉上表情依舊淡淡的,不帶半點波瀾,嘴角掛著一抹譏誚的笑,即便沒被人當人看,他的身姿和體態依然不顯狼狽。
郭文鶯看著莫名覺得一陣心疼,她以為他得了自由就能過上好生活,沒想到依然逃脫不了命運。女人若長一張天香國色的臉是禍患,男人長成他這樣也是有著無窮無盡的麻煩嗎?
她站起來,低喝一聲,「放開他。」
雪融忍不住回頭,看見一個美貌如一幅畫卷的少年站在那裡,陽光傾瀉照在他身上,身姿是那麼筆直,那麼的英挺,宛如暖陽般沁入人心。
他幾乎看得呆了,一直到很多年後,每次回想到這一幕,都覺心跳加快,以至於成為了他終生最美的時候。他在最尷尬狼狽的時候,被一個美得很不真實的少年給救下了。
「郭大人。」他嘴裡團著這三個字,當吐出來時,都覺得聲音在發顫。他真沒想到還能再看見她,他以為她已經去世,今生再不復相見了。
郭文鶯對皮小三和雲墨示意,兩人立刻衝上去,那麼壯碩的漢子卻不過是繡花枕頭,嚇唬人行,真要動起手來,哪是兩個在戰場上待過人的對手,不一會兒地上便躺倒一片。
他們這邊動著手,桌椅茶碗都被掀翻了,一時湯水點心撒了滿地,有些茶客嚇得連滾帶爬往樓下跑,一時慌不擇路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雪融剛才被那幾個摔倒的壯漢一帶,也倒在地上,不過這會兒優雅的站起來,撣撣身上的土,對郭文鶯羞澀一笑,「你還活著,真好。」
郭文鶯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說這個,心裡忽有些酸澀,低聲道:「你進了京就在這裡彈琴嗎?」
雪融微微點頭,「我也沒什麼傍身的手藝,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彈琴了。」說著輕輕一嘆,「倒讓你看笑話了。」
他相貌太過出眾,尤其是從小當初伶人培養,身上風塵氣無論如何也抹不掉,很容易勾引一些邪魔外祟的注意。他在京都待了一年多,已經換過了幾處地方,但每次都不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那幾個壯漢從地上爬起了,一個指著他們鼻子道:「你可知道咱們公子是誰?你敢打咱們,公子定會將你們碎屍萬段。」
郭文鶯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他們口中的公子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嬌養壞了的浪蕩子弟,京城裡這種富家公子有的是,她實在沒必要管那人是誰。橫豎再大也大不過皇上去。
茶樓里太多混亂,他們便下了茶樓,尋一處清靜之地好好聊聊。
郭文鶯問起雪融在京都,雪融卻並沒多說什麼,約莫是想保留點僅存的體面吧。
雪融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瞧著也沒茶樓酒肆可以去,便帶著他們去了自己家裡。
走過一處偏僻的貧民窟,看到眼前低矮的房舍,郭文鶯頓覺心酸,像他這樣的人也是華衣美食,享盡過富貴,居然會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真不知這一兩年他是怎麼度過的。
雪融住所雖簡陋,但收拾的卻很整潔乾淨,一間待客廳,一間卧室,小廚房在外面,只是一個棚子支著,底下是鍋台和爐灶。院子小的可憐,卻種了許多花,婀娜多姿,嬌艷異常,一看就知是個清雅細緻之人住的地方。
帶客廳也很小,坐個三四個人都有些嫌擠了,郭文鶯只一個走進去,讓皮小三三個在外面等。
雲墨一臉戒備的看著雪融,頗不情願的留在了外面。
郭文鶯跟著雪融進了客廳,這裡只有簡單的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桌子上還纏著布條,有一條腿老不結實的。
雪融尷尬的扶了扶桌子腿,低聲道:「讓你見笑了。」
郭文鶯並沒答話,只默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半天才吁了口氣道:「你說想要自由,要的就是這種生活嗎?」
雪融怔了怔,隨後嘴角掛起一抹凄然的笑,「你覺得我該過什麼樣的生活?廣廈千間?奴僕成群?我身為橫財,又沒有別的本事,拿什麼去廣廈萬千?難道還要以色侍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