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女房
軍帳不大,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床上掛著一層薄帳,鋪著厚厚的墊子,一床青色棉布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旁邊衣架上搭了兩件衣服,只凌亂的搭著,似乎剛換下來不久。桌子上擺的滿滿當當的,卻不是茶壺之類,而是一張張軍器圖,那圖上字跡優雅飄逸,繪圖謹慎精細,每一張都是精心所制。
在床後用帘子隔了一個小隔間,似乎是洗浴之處,隱隱能看見一隻碩大的浴桶。
帳里整個擺設很簡單,也很乾凈,不同於士兵營帳的狐臭和腳臭,空氣中隱隱有一股淡淡香氣,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氣,聞著甚是好聞。
楚唐老實不客氣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笑著對方雲棠道:「雲棠,你是不知道,文英這裡可是咱們軍營里最乾淨舒適的,跟一般老爺們的臭地兒不一樣,你素來喜潔,別的地兒我還真不敢帶你去。」
「這裡很好。」方雲棠微笑著,把四處看了一個遍,連帶地對郭文鶯也多掃了幾眼,眼神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郭文鶯肺都快氣炸了,這是閨房,閨房,女人的閨房。這幫大老爺們把她這兒當什麼了?一股腦闖進來,還評頭論足的品評一番。
她火都頂在腦門上了,卻又不得不強壓下去,且不說這是公事,應公事公辦,萬一露出點端倪,讓人疑心她是女人更糟糕。至少男人進男人房間,沒見過大發脾氣的吧?
她深吸口氣,客氣道:「既然來了,就請坐吧。」又對一旁侍立的雲墨道:「你收拾一下,備茶來。」
「是。」雲墨把桌上的軍器圖收起來,又去提了壺開水準備沏茶。
方雲棠似對那些圖紙很感興趣,不由多看幾眼,問道:「郭兄弟,這可是你畫的?」
「方公子,還是叫我官職吧,兄弟之稱可不敢當,還有………」她說著撇撇嘴,「這些都是軍事秘密,不足為外人道,方公子還是注意避嫌的好。」
這麼冷冷的兩句還真是一點不給楚唐面子,不過她一點也沒說錯,她這軍帳里的東西,哪怕一片紙都是軍事秘密。
楚唐聽著她話中所指,也覺自己有些莽撞了,怎麼就帶了一個非營中人到她房間來了?雖然是他的妻弟,但到底也是外人不是。
可既然來了,再走就不是打一個人的臉了,只得招呼眾人先坐下,一邊喝茶一邊慢慢談。
屋裡就兩把椅子,人卻有四個。楚唐特意給小舅子搬了一把椅子,「來,雲棠坐這兒。」
方雲棠卻不急著坐,笑意盈盈地在房中掃了一眼,「我不慣坐椅子,就坐床上吧,姐夫你和鄧大人坐椅子。」他說著不待別人反應,徑自走到床上坐下來。
普一坐下,頓時剛才嗅到的那股淡香更濃了,似乎眼前的被褥、枕頭都發出這種香氣,縈繞在鼻端,舒服的很。他微微一怔,隨後嘴角揚起,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更深了。
郭文鶯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搶先坐在自己床上,氣得臉都發青了,冷聲吩咐雲墨,「去,搬兩把椅子來。」
雲墨去了不多時,只搬回來一把椅子,說是去了幾處軍帳都沒椅子可借,這還是從陸先生那兒借來的。西北偏僻之地,物資短缺,只有少數幾個將官營帳里才有椅子,平時議事都是在封敬亭的中軍帳。陸先生也就兩把椅子,剩下一個他自己還坐呢。
郭文鶯知道這點,也沒責備他,只對方雲棠咬牙道:「方公子,那地方不舒服,坐到這邊來吧,也方便喝茶。」
方雲棠揚唇一笑,一副欠扁的樣子,「我瞧著這裡挺舒服。」
郭文鶯頓時哽住,好險沒對她破口大罵。心說,你大爺的,我這是倒了哪門子的血霉了?怎麼碰見的男人就沒一個正經的,這世道連個好人都沒有嗎?
封敬亭如是,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未婚夫,也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她先前還以為他溫柔善良,頗有好感呢,這會兒頓覺自己眼瞎了。
強按下火氣,若不是楚唐和鄧久cd在,她肯定自己早過去把他拉開,順便胖揍一頓丟出營去了。
楚唐見帳里隱有些火花四濺,忙打圓場,「沒多大點事,就這麼坐著吧,咱們說正事,說正事啊。」他是個粗漢子,哪看得出來別人的心理波動,還以為郭文鶯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她東西呢。
他也沒當回事,顧自說道:「雲棠你也是,剛才怎麼當著王爺的面,一點也不給面子呢?」
方雲棠哼了一聲,也沒了剛在封敬亭面前的謹慎,徑自開口道:「他們這些皇族,只管自己內鬥,一點不把百姓的安危溫飽放在眼裡,現在國家內憂外患,西北有瓦剌侵犯邊境,西南東太平禍亂一方,沿海還有倭人欺壓捋略,為非作歹,這個時候不團結一致抵禦外敵,一幫子腦袋被門擠了的還攛掇皇子搞內亂,暗殺、誣告、下毒、造謠,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使上了。皇族,還是蝗族?倒霉就倒霉在這些當權者身上了。」
一語說完,楚唐呆了,鄧久成呆了,郭文鶯也呆了。
郭文鶯原本還當他是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聽這一番話,頓時對他大為改觀,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了,在心裡默默的不知罵過多少回,今日被人這麼坦坦蕩蕩的罵出來,竟覺心中痛快之極,原有的對他的丁點微詞也消散不剩了。
甚至忍不住暗道,不畏權貴,又顧全大義,倒也不失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丈夫。
當前國難當頭,形勢當真已到了不堪的境地,尤其是在西北,瓦剌大軍入侵數年,連佔三府四縣,在邊境更是燒殺搶掠,當年荊州城破之時,屠城三日,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裕仁關是南齊最後一道屏障,只要裕仁關一破,瓦剌大軍直奔宋城,宋城沒有天險,甚好攻破,然後大軍南下,再也沒有阻擋,不過十數日便能打到京都,到時國破家亡,妻離子散,餓殍滿地,受苦受難的還是底層的百姓。天下百姓何其無辜!
可就是這樣的危險境地,京中那幫子權貴富豪依然歌舞飲宴,粉飾太平,各自擁立皇子作亂,把天下當成是他們的囊中物,玩弄於鼓掌之間,絲毫不顧及百姓死活,國家安危。